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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棠音与李容徽回到盛京城之时,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火伞高张的天气,地面上白光灿灿,烫得行人站不住脚不说,就连拉车的骏马也落蹄如飞,脚程要比往日里快上不少。
眼见着,北侧宫门已经遥遥在望,棠音却打起了帘子,往外头轻轻望了一眼,便对赶车的暗卫吩咐道:“先不忙回宫,就在一旁的暗巷中驻马,寻个阴凉地歇息一会,大抵大半个时辰光景,我们便回来。”
“是。”暗卫应了一声,依言将车辇于暗巷中停下。
李容徽一壁撑开纸伞,扶着棠音自车辇上下来,一壁轻笑着问道:“一路上不是都急着回宫见霁儿与鸾鸾吗?怎么如今就快到北侧宫门了,反倒停下了?”
棠音躲进了伞下,遮了遮晃眼的日头,这才笑着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府邸道:“如今都快到了门外了,就算再急着回去见霁儿与鸾鸾,也不差这大半个时辰。但若是这般过门而不入,昭华知道了,可是要恼我的。”
李容徽顺着她指得方向望去,公主府的金字牌匾霎时便映入了眼帘。
他这才想起,自数年前昭华出降后,一直居于城北公主府中。
这一处是繁华地界,离北侧宫门也近,她闲暇时隔三差五来寻棠音倒也便利,住得倒是颇为舒心。
而依她的脾性,这般热的天气,又时近正午,想来应当不会出门,也不至于扑了个空。
这般想着,他便也由着棠音,只撑伞与她一壁行至府门前。
许是怕正午的暑气侵入,黄铜制的府门紧闭,只有府门外两座石狮子无声注视着来人。
李容徽上前,信手叩了叩门上悬着的铜环。
不过顷刻的功夫,大门便开启一线,从里头探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目光甫一望李容徽与棠音身上一落,顿时便是一个激灵,忙将大门彻底打开,这才双膝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娘娘——”
棠音本就是顺道过来见见昭华,并不欲声张,遂抬手免了他的礼,只问道:“昭华可在府中?”
那小厮忙答道:“回娘娘,殿下正在后花园里看皮影呢。小的这便带您过去。”
棠音轻应了一声,与李容徽一道随着小厮一同进了正门,一路往后院里行去。
公主府建得宽敞,三人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进了后院。
刚迈进月洞门,便听得台上唱皮影的热闹响动。一抬眼,便见后院里新起了一座小亭,昭华正斜倚在小亭中,一壁看着皮影,一壁捧着一个冰碗子慵然吃着。
还是后头打着扇的宝珠与宝瓶眼尖,几乎是棠音与李容徽一进月洞门便同时笑着对昭华道:“殿下,陛下与娘娘过来看您了。”
昭华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立时便将手里的冰碗子搁下,也不顾外头的烈日,三步并做两步便走到棠音跟前,扯着她的袖口笑嗔道:“你倒好,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也不晓得带我同去。留我一人在这盛京城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棠音将目光落在她那张随着年岁渐长反倒愈显艳丽张扬的面容上,忍不住笑道:“不是我不想。只是若我们三人一同称病,再一同出京,也太过引人瞩目了些。”
说罢,便一壁挽着她往阴凉处走,一壁轻笑道:“你若是想去扬州,等入秋了,与自家夫君同去便是了。如今北面也无战事,便也不必称病了,想休沐多久便休沐多久。即便是住上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不好。”
“扬州城里诗酒风流,带他这样一个成天只想着打仗的榆木脑袋过去,又有什么意思?”昭华笑着横了她一眼,渐渐也觉出热来,便加快了些步子,与棠音一同往小亭里走:“既然来了,也别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了。正好宝珠新做了些冰碗,你也过来尝尝。”
棠音笑应了一声,与她一道行至亭中坐落。而宝珠与宝瓶也自一旁的冰鉴里取了冻好的冰碗奉上。
夏日里,新制的冰碗丝丝冒着白气,散着时令瓜果特有的甜香。棠音舀了一匙放入口中,顿时便觉得通身的暑意散了大半。一双杏花眸也随之微微弯起。
昭华却不用冰碗,只托腮望着棠音,饶有兴致道:“你们这一去便是几个月,可遇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了?快与我说说。”
棠音搁下了冰碗,抬目看了看,见方才引路的小厮已经退下,亭中只有他们四人,而演皮影戏的戏班子立得远,想来是听不见,便微颔了颔首,放轻了嗓音道:“我们在扬州城的画舫里,遇见了一位故人。”
“扬州城的画舫?”昭华抬了抬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禁不住笑出声来,“我的好音音,这是盛京城里的曲子不够你听,这一曲牡丹亭都听到扬州画舫里去了?”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还拿来取笑我。”棠音横了她一眼,也笑道:“还想不想知道了?”
昭华也笑:“与我卖什么关子呢?还不快告诉我。”
棠音也不瞒她,只笑道:“我在扬州城的画舫里,见到端亲王了。他抱着柄琵琶,自弹自唱自饮酒,倒是比我们这些困在盛京城里的人都要自在许多。”
“五皇兄在扬州住得惯了,在京城里总觉得拘束。如今回到扬州,也算是如鱼得水,连我都觉得艳羡。”昭华托腮想了一阵,又道:“说起这个,我前些日子倒也遇到一位故人。”
她说罢,却未立即说下去,反倒是略停了一停,下意识地抬目看了李容徽一眼。
李容徽原本在一旁听两人说话,见昭华一副话里有话的模样,非但没有回避,反倒弯唇对棠音笑道:“棠音可还有什么我不认识的‘故人’吗?”
棠音也有几分讶然,略想了一下想,便也笑问道:“你怎么也卖起关子来了?是哪位故人,快与我说说。”
昭华笑看了她一眼,红唇一启,吐出三个字来:“陆锦婵。”
棠音一时倒没回过神来,只垂眸想了一阵,这才讶然道:“我记起来了——是当初嫁到东宫里那位陆姑娘?”
“已经不是‘嫁到东宫的陆姑娘了’。”昭华挑眉道:“前几日里再嫁了,嫁了当朝二品,虽是续弦,但好歹也算是正妻,也不算是低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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