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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挽琴的母亲是个非典型高级知识分子。
作为人类学领域的著名教授,她早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搞田野调查,后来又忙着发论文和到处开会,带孩子的时间不多。她又黑又瘦又高,浑身写着“精明干练”四个字,一双眼睛永远锐利有神,小时候商挽琴看多了冒险故事,总以为妈妈是个冒险家,天天在外面上演类似《夺宝奇兵》的刺激故事,总闹着要一起去,全靠爷爷讲故事、奶奶教画画在糊弄过去。
高中的时候,商挽琴和妈妈相处了一年多,后来她上大学,妈妈继续工作,母女俩又没什么相处的时间了。
说得更直白一点,商挽琴知道妈妈很爱自己,但她和她妈……不是特别熟。
这就导致商挽琴第一反应是紧张,类似作弊被老师抓到,或者摸鱼被甲方指出。
“妈,你怎么来了。”
面对那熟悉的锐利眉眼,商挽琴一个激灵,语气不仅讷讷起来。“你不在英国开会吗?”
“在哪儿开会,48小时也够回来了。”
母亲一开口就有大教授训人的架势。
商挽琴不禁露出可怜的表情。
谁知道,母亲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眼睛慢慢就红了。她伸出手,但刚一碰商挽琴的指尖,就看见她两只手的手背、手腕都一片青紫,再去看旁边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她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音音,你这傻孩子,怎么……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母亲一哭,把商挽琴人哭傻了。印象里的母亲永远坚强、能干、充满活力,爷爷去世的时候母亲也能牢牢扶住家人,但现在,面对确定没有大碍的女儿,母亲却越哭越厉害。
“妈……”
商挽琴几次张口,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别哭了。”
她忽然明白,妈妈不仅是难过她生病,更是难过她的隐瞒。她最初自以为聪明坚强的举动,果然是个很傻的选择。
不过,能明白这事很傻,也算她成长了那么一点点吧?
商挽琴笑了,轻轻推推母亲,又说:“别哭了,我很好。”
哭够之后,母亲又成了那个坚强能干的人。她先把商挽琴的柜子收了一遍,又把她的衣服都挑拣了一遍,边做边有些惊讶,说这儿的护工很不错,东西整理得这么好。
商挽琴还没说话,边上的白领妹妹就兴冲冲、活泼泼地开口:“阿姨,那不是护工整理的,是挽琴的朋友的表哥整理的!”
作为销冠的妹妹,她平时说话直了点,可关键时候是很懂的。比如,她忽然就放弃了她认定的那个“她的男朋友”称谓,乖觉地替换成了稳妥的“朋友的表哥”。
所以这不是能记住吗……商挽琴心想。
“朋友的表哥?”母亲回头,“逢雪每天都来?”
“来吧……”
商挽琴觉得自己语气太弱,清清嗓子,反客为主:“他通知你的时候,没跟你说?”
母亲眼睛一眯,哼了几声,没说话,扭头继续整理去了。
边上白领妹妹凑过来,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怎么已经见过家长了?”
“本来就认识而已。”商挽琴咳了两声,瞥一眼帘子,“你别说了,你姐又该捶你了。”
妹妹傻笑两声:“我不怕,我弟今天来替我,只要我跑得快,我姐就……”
一只手伸过来,在妹妹头上一敲,也把她的话敲停了。白领端着水杯,站在妹妹身后,微笑道:“你跑得再快,你姐也能捶你。商小姐,不好意思。”
商挽琴笑。一转头,她妈站床尾那儿,也看着她笑,满脸疼爱怎么都遮不住。商挽琴愣了一下,有点撒娇地喊:“妈。”
“怎么?”她妈走过来。
“没什么。”商挽琴把脑袋伫她妈怀里,拱了拱,“喊喊你。”
妈妈摸摸她头,说:“还当自己是孩子呢。”
一晃到了十点,商挽琴看了好几次病房门口。等十一点的时候,她摸出了手机。
母亲坐在床边,抱着平板看论文,头也没抬,嘴里却说:“一直看什么呢,等谁来啊?”
商挽琴动作一顿,莫名有点尴尬,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尴尬,就说:“乔逢雪还没来,我问问他怎么了。”
“哦。”母亲手指一划,翻到论文下一页,语气淡然,“他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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