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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鹤道:“谁叫你受了委屈也不作声?”庞煜却道:“自家哥哥,有甚么委屈的?”梅鹤顿了顿,才咬牙道:“……我真是恨极了你说这话。”庞煜苦笑叹息,正要讲话,却见包拯踱着步子望这边走来。梅鹤也见了,忙把丝帕沾去脸上泪珠。包拯道:“本阁不送了,贤侄慢走。”庞煜向包拯道过谢后,出门见庞灿正蹲在门口的石狮子顶上,嘴里吮着梅子,百无聊赖地眯眼望那长街尽头的晚空。听到身后有四轮车的声响,庞灿从石狮子上一跃而下,笑嘻嘻地凑到庞煜身边来。但一抬眼见了梅鹤眼眶通红,不禁问道:“庞炯那厮又欺负嫂嫂了?”庞煜教训他:“那是你大哥,怎能直呼其名?”庞灿却置若罔闻,只撸着两边袖子,冷笑道:“我瞧那厮是不想活了!”梅鹤却忙拦住他,道:“别净说些胡话。我要是受了欺负,也是受你二哥的欺负。”庞灿攒眉看向庞煜,疑惑问道:“二哥?”庞煜去拉他的手,笑道:“罢了,先随为兄回府,为兄还有好些事拜托你。”(已修)水自瓢中扯下半面晶莹,一气儿地泻下去,微微白雾腾起,与金兽吐的青烟混作一道。湿发如润亮的青绸,搭住紫檀木椅的背靠,上一截垂顺着承那水流,下一截跌落铜盆中,染一盆清水尽成墨色。一只手自底下托起湿发,另一只手把着瓢柄,手一倾,水又浇灌下来。“三娘的发又长了些。”那执瓢人轻声道。“益郎也不思量,能觉察妾的发长了,是何缘由。”那仰卧椅上的女子拗过手去,微揸五指,那瓢中倾泻的温水便勾勾搭搭着素白指尖,溅作一片。“三娘怨我。”执瓢人低声笑。侯立一旁的侍女递上布巾,执瓢人接过,自女子发根上揉搓过,一路顺着搓下来。一条布巾浸透了,又有侍女递上干的来。一炷香后,终于是揉作了半干。执瓢人把布巾拭干手上水珠。女子起身,一头乌润湿发便搭散在背后褙子上,把那轻透的霁色鲛纱褙子染出一圈浓重颜色。侍女偷抬起眼儿,睃那执瓢人的半幅袖子,低声道:“官人的衣袂打湿了。”“不打紧,”执瓢人却替女子握起背后的湿发来,“倒是三娘,这样不讲究,也不当心身子吹透了过堂风。”女子头也不曾回,只是道:“夏意正浓,熏风烈日,妾身还嫌不够凉快。”出了殿门,两人便在重檐撑出的一道荫凉里并肩走着,身后跟一队侍奉的奴婢黄门。女子把手攥身边人湿成一圈绛红色的衣袂,道:“确实瞧着不大爽利。”身边人却道:“正好与三娘的青丝一同干了,有甚么不爽利的。”当真是热得厉害了,蝉噪也听着干渴,远近的假山树木都给热气晃作了虚影。女子的发渐渐在这样的热气烘烤中蒸去了湿意。身边人就把五指揸开,顺她的发,一路望下,只觉如入水中,顺柔软凉,挂不住手指。身边人不禁叹道:“三娘这一头乌丝竟顺得连梳子也省却了。”女子道:“却也不好。总也嵌不住益郎赠的珠花玉簪,走几步,便散落了。”二人又转入殿中坐了,一众女婢在案上摆一圈圈的果品冷酿。梳头夫人望前一步,试探问道:“官人,可否要替娘娘绾髻?”这座上的,原是当今天子与贵妃庞烟。“罢了,她也不爱钗环满头,饶过她罢。”皇帝冲梳头夫人摆了摆手。两人相对坐着,闲侃些里外长短。皇帝忽叹道:“汴京暑气这样重,却不知淮南东路的百姓是如何光景。”贵妃道:“益郎忧心灾情,是不是恨不得变作追日的夸父,捽住那金乌的腿脚,把汴京城上方的烈日,驱到淮南东路上方,替百姓晞干洪涝?”皇帝笑道:“三娘这话听起来倒是稀奇有趣。”贵妃叹道:“见益郎如此,妾身愈发觉得自个儿是个混沌不省事的。”皇帝奇道:“怎无事咒起自己来了?”贵妃道:“三娘在深宫之中,不知天下事,要挂念,总也不能挂念起百姓。”皇帝问道:“那三娘挂念甚么?”贵妃道:“说出来怕益郎笑话。”皇帝也乐得听她半藏半露,便催促道:“但说何妨?”贵妃悠悠叹一口气,道:“自然是挂念家父家母与一众兄弟。”皇帝笑道:“这有何难?我这便派人接他们入宫来,权作一聚。”庞府上下都在京城之中,一个时辰不到,传唤庞太师一众人的命令便下达了。庞家父兄要入宫谒见,贵妃宫中女官匆匆放下帷幔,遮阳挡风,布置宫中。刚近了绣榻,却见里面滚将出个人影来,女官骇得扔了手中拂尘,厉声问道:“何人大胆,擅闯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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