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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朗贝锡斯城的南大门是一扇两人高的木质方形大门,宽度足以让一辆四驾马车进出,厚度上有一指厚,骄阳之下,它如往常般向内打开,门外坐着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老头。
这老头坐在木椅子上晒着太阳,没剩多少的头发已经半白,皮肤黝黑,身形消瘦,手上拿着个缺口的木杯子,脚边摆着桶浑浊的葡萄酒,一把剑格磨损的短剑挂在椅背上生锈,一件满是酒渍的皮胸甲丢在一旁的草地上发臭。
他打了个嗝,喝了口酒,崩了个屁,又低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咳了两声,挠了几下,阴云飘过,被遮蔽的阴影潜到他的脚边,他抬脚撵死了只从阴影中爬到太阳底下的蚂蚁,用手里仅剩的酒给它办了葬礼,再抬起头,一匹不高的马已经出现在了远处,正从阴影中疾驰而来,然后是第二匹马,第三匹马,第四匹马——
马上坐着一群穿着白袍的人,白袍下露出一层明显的链甲,头上还戴着头盔,腰间挎着剑,身后背着盾,连最前面带头的那个红发女人都是如此,他们沉默着疾驰着逼近着城市。
“啪”老头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砸在被葡萄酒沁润的那一小片地上,“咕噜”一声滚过被酒液浸泡的蚂蚁尸体。
乌云还在飘,阴影爬上了他的头发,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抹稀疏的头发连同枯槁的脸皮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极了从阴影中爬到太阳底下的蚂蚁。
老头的嘴巴颤动,“老,老爷,各位骑士老爷——”隔着老远,老头小声地叫唤,“咱,咱这儿,可,可不让带武器的进去,要,要另收钱的。这,这是上面的意思。”说着,老头却一步又一步地挪远了,顺手把椅子也拽进了一边的沟里。
“唰!”骑手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一个,两个,三个······近二十名着甲佩剑的骑兵飞也似地进入了城市,没有一个人理会这个老头。
待阴影再一次漫过老头的头顶,他摸了几下自己的上身,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后狠狠地往地上跺了一脚,抬头指着城墙上的人大叫道:“我说过我会向下一个路过的收过路费!我做到了,我赢了,给我钱!”
城墙上探出来个脑袋,“老头,你把脑袋伸进裤裆里面要的吧,有你喘口气声大吗?你这个胆小鬼!”
“但我要了,你说过我根本没胆要!打赌是我赢了,给钱给钱给钱给钱!”
老头把椅子拽过来定在地上,上面挂着的短剑甩到了路中间,他也不管,一脚踩在椅子上开始骂:“你这个没胆的小畜生,比我年轻也没看你拦他们啊!老子上下嘴一碰朝人家要钱的时候,你人干嘛去了?他妈的你还拿人家的钱呢,见人就缩着,臭不要脸,我看你站在我这个地方你当场就得尿裤子!给钱!这是我应得的!”
“臭老头,你对着空气碰碰嘴就想拿两枚银币,你他妈怎么不去抢啊!你喝的是酒啊还是你自己的尿啊!你有本事你让那些人听见,你有本事你给人拦下来!你要能拦下来我给你加两枚铜的!”
老头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两枚铜币就想买老子的命?你做梦去吧!除非是金的,还是两枚!呵,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金的呢,嘿!你别说,要是真他妈有两枚金的,刚才那帮人算什么东西,就是伟大查理的军队我都能往那儿一站!”
“你就别吹牛皮了,臭老头,就你这身软骨头还能干啥?能别喝死在你那烂椅子上就不错了!”
“我能干的多了!你见过伟大查理那战无不胜的军队吗?老子见过!那个时候我才屁大点,被我妈抱着来到郎贝锡斯,这城是我爸妈建起来的,是伟大查理手下的伯爵军队保护着我们才建起来的!”
“你又来了,老头,你爸妈干了什么,跟你有屁大点关系?”
“没有我爸妈你凭啥在他妈的石头城墙上刻你那个破壶!瘪犊子我就问你,你见过一整套穿在人身上的,闪着光的链甲吗?从头到脚把人包进去,我见过!”
“你就吹吧你!再说了,你个老东西见过有啥用?不还是得喝死在你那椅子上,连一枚铜币都拿不到!”
“我没钱怎么了?你们有钱了躺女人肚皮上睡觉很舒服吧,在他妈的商店里赌钱输得一干二净很快乐吧,又变成跟老子一样只能啃树皮一样的面包的穷逼那是真他妈的好啊!你们一定很年轻有为吧,喝过这里最干净的水吗?”
老头一脚踢翻那桶喝了一半的葡萄酒,浑浊的酒液渗进地里,“我小时候人们喝的都是干净的井水和新酿的葡萄酒,这种酸了吧唧的马尿我们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你们这帮完犊子的东西和我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现在靠喝这个活着!呸!都死了算了!”
城门上的人伏在城墙上,“你又犯病了,老头,你在这里骂我们有啥用啊?能骂出吃的喝的和钱来吗?嘿,你把那桶踢了你今天可就没得喝了,先说好,我们这些完犊子的东西可不会分你喝的,你就渴着吧,看你还犯不犯病,哈哈哈哈!去梦里喝你的干净水去吧!”
“我,我——”老头支吾了一阵,转头把木桶又扶了起来,看着桶底仅剩的酒液和那一层葡萄渣滓,他叹了口气,“我真是该死啊,现在有喝的就不错了,浪费。”说完举起桶就要喝。
“老头你真喝啊,”城墙上的人探下头来,“你是他妈真不挑,放下吧,你真喝死我们看谁发病去。”
城墙上另一个人拍了拍那人,“怎么,你真要分他东西喝?”
“爷乐意,嘿老头,咱就是说,你今天发病还挺厉害,咋了,被骑士老爷吓软了想在我们这儿找找场子?”
“哼,”老头把桶里的东西往外一泼,“谁知道呢?我就是看你们这帮小比崽子不顺眼,一看一个不顺眼,估计是看了那帮人之后,看你们更不顺眼了,而且你们就说,同样是年轻人,怎么那些天天往教堂跑的就是比你们去赌得少嫖得少?还就愿意自发地在城里城外巡逻?”
“别问我,我哪儿知道?大概是疯了吧,没钱也不愁眉苦脸,有钱也不去赌去嫖,我是想不明白他们揣着钱有什么用,没钱又不会饿死,有几个破钱又能干什么?能去外面做买卖的商人都有几百个几百个的钱币和不知道多少的货物,攒一个两个十个八个的,老死都出不去!还不如花了爽爽!”
“呵呵,”老头笑了,“那就是你们不懂了,他们是啊,有他们自己那一套的,他们相信去做了就会有神的帮助,就像我们那个时候一样,大家都觉得这座城的建立一定是上天保佑,没日没夜地修建城墙、搭建房屋、开凿水井和河道。”
“那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狗样子呢?老头。”
“要我说啊,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太没骨气了,干女人就那么爽?不赌两把就要立刻掉脑袋?不饿死就行了?废物一样!连我们那个时候一根毛都不如!”
“哎我说,这老头都这么骂你了你还分喝的给他?”
“拜托,分点马尿就能看一只老狗吠来吠去‘啊!我们那时候’‘嘿!看看你们’真的很值好吧,我手上都快了不少。”
“哈哈哈哈,也是,你别说,还真没那么无聊了。”
老头舒了口气,不去看城墙上说笑的年轻人,低头去找刚才甩出去的短剑,但路中间却没有短剑的影子,他眼光一扫,发现那短剑正被人拿在手上端详。
她站在城墙的阴影中,可那一身略薄的链甲以及外面穿着的白袍却让近距离观看的老头下意识地举手挡住眼睛,只看她穿着皮革靴子的脚。
“老人家,”她说道,“守卫城门却把自己的武器和甲胄乱丢,这可算不上称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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