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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勒……是来世佛……”
他说,“你如今拜他,莫不是觉得我已回天乏术。心怀歉疚,故求来生相报么?”
他卧在草堆中,仰面望她,一双眄速瑞凤眼中俱是戏谑。
病得要死了,只剩一张嘴还那么硬。
一如眼下。
崔妙璩回忆至此,抬眸再望对面,心下了然。
大抵是医官不知他对酒过敏,而这嘴硬男人不知为何竟也不曾提到,因而有此意外。
便是如此,又于我何干。
她心想。
他如今这幅骨架,看着可比十年前经造多了,好歹能说能行。便是生了些疹子,也未必有多危急。
何况,十年前的庵寺中,可是只有她这个假女童,以及春见那个真女娃。
为着保密,她们甚至不敢告知主持,只将人偷偷藏在后来遇见老僧的那间空禅房中。彼时那房内还有些稻草,于是背上一条长长刀伤的宋俭,便于稻草中野鼠般藏了几日。为她侥幸救活后,又施以粥水,总算留下一命。
而今,他身处繁华上京,又有医官相伴,纵是有心寻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思及此,崔妙璩复又坐下,打定主意袖手旁观。
另外那位医官赶到后,立即着手针灸去疹。崔妙璩乐得自在,继续闭目养神,不意那宋不行忽然闯入,唬了她一跳。
“劳烦小娘子相助。”
他语气急切,“瘾疹可控,但郎君疗伤已半,万不可就此停下,如今却用不了酒。郎君说,您有替代的法子。”
崔妙璩咬碎一口银牙。
这会儿倒不嘴硬了,单刀直入拉她下水,是何用意!
然而咬牙归咬牙,便如那医官所说,人家为她报信,也确然不曾诓骗于她。
不过是个语焉不详的小误会而已,她却实实在在承了对方一份情。他若有心讨回,她也无法说个“不”字。
认命起身,她随宋不行走出门外,忽而止步:“我说几样东西,你取来调配好即可,我便不进去了。”
宋不行了然。
里头自家郎君且露着背脊呢,这小娘子显是尚未出嫁,夜深人静,旁人再多也不宜共处一室。
何况,听郎君先前言语,似乎二人有所龃龉?
于是他当即痛快应了,而后按她所说,取来最细的官盐加熟水,再由她亲自调配好。
宋不行怀疑地看着那盅淡盐水:“此物当真有用?”
只是盐和水罢了。
崔妙璩不耐烦:“有用或无用,你家郎君自是明晓。若真无用,他又巴巴儿派你来找我作甚。”
宋不行一想也是,捧着那盅水施礼:“有劳女郎。”
她道:“不必。先前得你们相助,如今不过投桃报李。”
他走后,那盐水果然派上用场。虽则两位医官不断质疑,但到底使君本人钦点使用,他们亦无法过多置喙。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包扎完成时,崔妙璩已困得小鸡点头,不知今夕何夕。忽而听见前头传来动静,才猛地惊醒。
只听医官还在叮嘱宋不行。
“宋使君伤情实在延误太久,伤口腐化已深,需得小心照料。回去后须早晚换药,如若不便,尽可再来署中。”
宋不行点头称是,叹道:“使君此伤为西羌人造成。当时是缺医少药,又为赶回京中,只得草草医治。方至京中,又受召面圣列席,是以拖延至此。我省得了,此后自当谨慎相待。”
崔妙璩耳听声音,眼见那长坐许久的男子起身,修长高大,竟比宋不行还高了小半个头,骇然一惊。
当初比她还高不了多少呢,而今怎生长成这样,吃了什么药么!
正想着,却见那身形倏忽一动,掀了青帘出去。
脚步渐近,竟是朝她这个方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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