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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安还在神游,就听见江姨娘银铃般的笑声。
“妾身住得太远,幸好太太慈悲,总算没误了请安的时辰。”亦安瞬间回神。江姨娘这话到底是奉承还是阴阳,实在教人想不明白。
江姨娘是正经的扬州人士,从小就被家里卖到青楼。老鸨观其奇货可居,特意下了死力气教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毕竟那些官老爷是指望美人能红袖添香,而不是买个花瓶放回去。花瓶再好看,时间长了也会落灰。这样精细着教导出来,最后能捞一大笔银子呢。
事情也正如老鸨所想,江姨娘家里儿女众多,小时候没少吃苦,被卖到青楼后日子反倒好过起来。恰逢江南士林宴饮,江姨娘就这样被买下她的高官送给了白成文。
说起来江姨娘虽是清倌出身,却没被老鸨入贱籍,当作干女儿养的,是正经的良民。这些官老爷除了风雅外,还特别在意名声,是不会送贱籍女子给同僚的。所以江姨娘入府后是良妾,不像苏姨娘,同样是被家里人卖出来,却是奴籍。
即便后来苏姨娘成了妾,在生下亦和后脱了籍。可全家都是奴籍,到底在江姨娘面前不硬气,直到生下儿子白尚惠后才有所改观。
江姨娘年纪轻,又惯会温言软语,在白成文心里也有一两分印象,比吴姨娘和苏姨娘强得多。前者因为女儿受白成文和陆氏喜爱而被爱屋及乌,后者因为有了儿子天然受一分重视。只有江姨娘自己,是实打实凭借自身,在府里有一席之地。
方才江姨娘说自己住得远,那是因为她的听涛轩在府内西北角的一处小湖旁,自然和陆氏的景然堂不近。
对于江姨娘或有或无的小心思,陆氏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和她置气,岂不是为难自己?陆氏和白成文不是情面上的夫妻,两人携手过了这么多年,情分岂是江姨娘可比?陆氏为白成文生儿育女,打理这一份家计,只要丈夫不发癫,陆氏就是稳稳当当的正房夫人,还是有诰命的那种。
反正江姨娘的行为也不算出格,念她为白家开枝散叶有功,陆氏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姨娘
江姨娘虽然轻佻些,陆氏也没晾着她,只道,“没误了时辰就好。”陆氏并不是一味好性子,在她手里只要不犯规矩,就能过得很轻松。这是亦安十四年来的经验之谈,小时候因不清楚陆氏为人,亦安小心翼翼,就怕触霉头。
等到亦安品出陆氏心性后,才算放开了。
江姨娘是个活泛人,一会儿夸尚仁读书好,一会儿又夸亦宁打扮漂亮,总之嘴里就没闲过。
不过亦安几人听着,却总感觉意思歪了。说兄长读书好,势必要拐到他未婚妻子,江南大族张家的大姑娘身上。
张姑娘祖父曾任户部尚书,和亦安祖父是故交。张家家底丰厚,有千年世家之称。虽然张老尚书前些年就已经过世,不过这份人脉还在。
张家祖宅就在金陵,每逢诞节都会请陆氏前去赴宴。一来二去的,陆氏便相中了张家大姑娘张元慧,而张家也愿意和白家结亲。不说白成文如今仕途正好,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正三品的高位,以后且有得升。就单看白尚仁本人,也足够令人心动了。
若是秋闱中举,不到二十岁的举人,放到哪里都是抢手的。更不用说其父、祖皆在朝为官,外祖又是当朝太傅。虽然如今东宫未立,但圣人是个念旧情的,不会让老臣难堪。
自从尚仁考中秀才后,两家便开始接触。前不久交换庚帖,只说等尚仁明年下场一试,无论得中与否,都会与张元慧完婚。
而张家对此也是同意的,慧姐儿今年十七,她母亲也想多留两年在身边,十八岁完婚不算晚。
本朝仁宗皇帝在位时,明敬皇后亲下谕旨,凡女子婚嫁,只能在及笄之后。明敬皇后还派人到处宣讲早婚的不足之处,时人皆称惊异。
虽然百姓们未必会遵守,但仁宗皇帝将其加入律条之中。凡发现女子早婚者,夫家母家一并重处。
仁宗爱重明诚皇后,凡有所请无不准允,为此颇受朝中大臣非议。不过从当下来看,这道一百多年的谕旨确实有其合理之处。
而自从白、张两家交换庚帖之后,张姑娘虽未过门,亦宁这些妹妹却也时常拿婚事打趣兄长。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现在的淡定自如,尚仁表示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再好听的话到江姨娘嘴里就变了味道,她夸陆氏挑儿媳的眼光好,总要歪到张家的财产上。好似与张家结亲,就能把人家的库房一气儿搬过来似的。
再夸亦宁漂亮,却只说衣裳料子好、首饰金贵。亦安左看右看,都只从江姨娘眼里看到了一个钱字。
亦顺今年已经满三岁了,便是不特意去教,也已经会学话了。不时就从嘴里蹦出来两句金子簪子的,偏江姨娘听了还咯咯直笑,好似她教得有多好一样。
陆氏因为勉强生下亦宁,身子已经落下亏空,便是想着把亦顺抱到景然堂养,也被奶娘郑妈妈劝住了。
“夫人何苦讨这个嫌,明眼人看着夫人是为九姑娘好,难道江姨娘会念夫人的好?再说抱了九姑娘来,苏姨娘那里怎么想?”江姨娘背里只怕会扎陆氏的小人儿也说不准。
谁让在外人看来极有体面的事情在江姨娘眼里,反倒不是那么回事儿。要知道苏姨娘可是求着把一双儿女往景然堂里送都没成。
不是陆氏不想管教庶出子女,实在是她的精力不够,再添上一个要精细对待的亦真,余下的庶出子女,都是跟着姨娘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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