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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忍气吞声是君子,肯吃亏方为志士;为人何必争高下,一旦无命万事休……想必在那顷刻之间,大世家的家主们长子们那学富五车的脑袋里便冒出无数条前贤箴言。这些箴言孜孜不倦的告诉他们,该低头时还得低头,乱世之中,命比骨气重要。
就在一众世家准备豁出脸去,纳头便拜之际,有一个弱小却坚决的声音在紫宸殿中响起:
“我淮阴乔氏,不拜无名之辈。”
发声的人是淮阴乔家的老三乔怀,是个又白又胖,又懒又馋的矮小青年。
叛军们知道,淮阴乔家是江南世家之首,早些年在盛京世家中也排得上前三,可子孙不肖,已经跌落成二流世家。乔家家主名乔迟,突发奇想抛下一大家子人去做了武将,不在京中,于是叛军闯进乔家只抓到了乔怀。
“死胖子,敢不敢再说一遍!”叛军的一个副将率先反应过来,面目狰狞的怒吼。
一向软弱不堪的矮胖子站出来,浑身颤抖的大声道:“我还可以再说十遍——我淮阴乔氏,世代簪缨,忠孝传家,不拜窃国之贼,不拜无名之辈!”
这一声在紫宸殿里久久回荡,如黄钟大吕振响在所有世家家主长子的心间,又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抽打在所有人的脸上。
想要跪下去的膝盖,无论如何弯不下去,可是谁又敢像乔怀一样有种去反抗脖子上明晃晃的寒刀?
他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叛军的首领张巢本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等着接受跪拜,见到乔怀如此,便提着大刀走到殿陛之间,居高临下的用刀指着他。
“老子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跪到宫殿外面,朝天大喊一百声‘淮阴乔氏都是贱种’,否则,老子就用这把刀,把你脖子上这颗脑袋割下来当尿壶!”
乔怀当然不愿意,于是紫宸殿中,这个高大魁梧一脸横肉的叛军首领便狞笑一声,提着刀一步步朝他走去,每一步都是杀气四溢。
杜修泽看不下去,差一点就要起身站起来——乔怀是乔迟的亲弟弟,他若眼睁睁看着他在面前身首异处,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乔迟!
可父亲的大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他不仅是杜修泽,还是杜家的嫡长子、杜家下一任家主,他不该为自己的私欲让整个杜家受到牵连。
杜家,杜家,这个庞大的世家既是荣耀,也是责任,亦是枷锁,狠狠的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矮胖的青年陷入必死的境地。
乔怀孤身一人站在紫宸殿中,那一刻,大殿之中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乔家三子乔怀,这个脾气温吞的矮胖子往年爱参加一些诗社和宴席,和一群世家纨绔子弟们在花树下、溪流边一起吃吃喝喝,大聊老庄、般若之学,高谈阔论的研究一些什么“四大”、“性空”之类的话题,研究来研究去没个什么建树,朋友倒是结交一大群。
他其实是个很平庸的人,平庸的外貌、平庸的性情、平庸的才学、平庸的秉性。
可就是这样一个如此平庸的人,在所有人跪下的时候,他站起来;在所有人苟且偷生的时候,他将平日里世家子弟挂在嘴边的“气节”、“风骨”扛在肩上。
大殿之中数十个世家子弟受他所激,血气沸腾,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都被自家父兄拼命的按下去。
乔怀的眼圈通红,像是想哭,但又咬咬牙,把眼泪咽了回去,再颤颤巍巍的把自己那矮胖的身躯打直。
殿外天地无风,浊云蔽日,殿内烛火昏昏,气息沉沉。
凶戾狠绝的叛军头子手中那不知饮过多少人血的长刀朝他缓缓举起,闪烁着慑人的寒芒。
生死关头,往日困扰着乔怀的关于“老庄”、“般若”的玄而又玄的迷思似乎拨云见日,让这个资质平平的胖子突然开悟,圆润的脸上便显露出一丝释然与决绝。
“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将头迎白刃,犹似斩春风。”
“淮阴乔氏乔怀,今朝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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