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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笔掷到了案上。
“啪”一声,在落针可闻的御书房里分外刺耳。
镇国公府里,陆敬和苗斐就在前堂等儿子回来。
“这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
“夫人坐定了等,走来走去,晃得我眼晕。”
苗斐可定不下来。
昨夜父子俩说完后,陆敬就黑着一张脸来了清夏堂,同她说了陛下召执方进宫的真正用意,让她留意皇城适龄贵女的功夫都先停一停。苗斐当下应了,在夜里垫高枕头,想到的却是陆执方给她捶背那次。
陆敬不过问内宅事,心里都是朝堂与权势,并不知道儿子同个婢女厮混的事情。再说,就是知道了,在他心里估计也不是大事,成婚前把人打发了就是。
苗斐犹豫了一瞬,终究是没有把事情说出来。
她勉强坐定,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是高扬,“大老爷,大太太,世子爷回来了。”
没过一会儿,瞧见一道天青色的挺拔身影,步履从容地靠近,儿子好端端的,手脚齐全,走路稳健,看起来没有脑子懵了拒婚,惹得圣上大怒吃板子。
苗斐松了一口气,陆敬的心却吊起来。
“父亲,母亲。”
“陛下召你进宫,都说什么了?”
“主要是云梦公主在说,陛下并未同儿子讲太多话,”陆执方知道父亲最关心的是什么,“除却昨日送到镇国公府上的物件,陛下还赏了儿子另一样。”
陆敬的喜色还未浮到脸上,陆执方的话音补上:“特准儿子半月不必去大理寺点卯。”
陆敬愣怔了数息:“那可有说这半月要你做什么?陪云梦公主玩乐?”
陆执方摇头:“没有。”
这同闭门思过有什么差别?
陆敬的脸色终究是沉了下来,“你到底和云梦公主说了什么,惹得陛下如此生气?”
陆执方沉默不语。
“陆执方。”
“不说?那你同陆家的列祖列宗去说!”
上一次见列祖列宗的牌位,是新岁祭拜。
陆执方在祠堂守门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迈进去。
他面色平静,伸手触到了神龛底下的机关。机关转动,角落藏在阴影里的石砖打开,露出了更浓重、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皇都高门大宅,都有隐秘的地下室,有的甚至有密道,为了防止战乱或抄家这样的祸事,能保存子嗣的一线生机。镇国公府的地下室,保存的不是生机。
陆执方迈开脚,新净的宝相纹缎靴踏入石阶,一步步从香火明亮的祠堂,隐入冰凉死寂的地下。
他在幼年曾经困惑,害怕突然变得严厉的父母亲,害怕鬼神,害怕病重到脱相的兄长的亡魂。
他费了很大劲才明白,压着他的,从来不是天资聪颖却早夭的兄长。
但现在不一样了。
腰间的绢花早被他摘下,叠成小方块,捏在掌心里摩挲,生出暖意来。人若是知道了自己为何受苦,往往就不觉得苦了。陆执方完全走入了地下室,守门人转动机关,石阶徐徐合上。
祠堂香火安静燃烧,照亮了揩拭得一尘不染的陆家列祖列宗牌位。祠堂外,春日灿烂喧嚣,透过树影流淌出深深浅浅的碎金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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