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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郑海珠没想到,裁缝铺里的,居然是李旦的长子,李国助。
李旦作为盘踞日本平户、威震整个东南沿海的海商头领,对颜思齐的确不薄,但当初在岱山岛,李国助这个富二代举手投足的细节,给郑海珠留下了傲慢浅薄、斤斤计较的印象。
故而今日咋见联络人是他,郑海珠面上不显,心里却微有膈应。
不想那李国助却一改先前鼻孔朝天的风格,冲郑海珠拱手道:“财神姐姐,岱山一别,姐姐越发神采奕奕了。我们已听老唐说,姐姐在松江混得风生水起,不然也不会得了织造局的青眼。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郑海珠听他说得做作,忍住不适,澹澹笑道:“国助客气了,我在江南捣腾些小物件而已。婆罗洲南边诸岛,今岁的香料如何?”
婆罗洲与吕宋(今菲律宾)的南边,就是被称为香料群岛的地方。在如今1617年的世界,无论是被称为弗朗基的葡萄牙和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抑或是中国海商,都时常登陆那一代交易,只是,中国海商,被称为“没有帝国的商人”,完全不能从大明政府获得支持与保护,全靠商人自己购买武器、雇佣倭人,来仗剑闯荡浩瀚大洋。
郑海珠直接问生意上的事,是不想与眼前这小子多啰嗦,李国助却觉得这女子连场面上惦记颜思齐的话都不问一句,只关心自己投给男人的本钱折没折、赚没赚,当真与平户那边的倭国人一样凉薄。
不过,就算她和颜思齐再热乎,二人马上也要凉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凉。
李国助想到此处,克制着心底阴毒的兴奋,也收敛了面上的油腻,压低声音,恳切道:“这一趟,颜大哥收了不少上等货。多亏姐姐给的消息准确,我们在澎湖屿附近搭上的月港牙人,果然说宫里火灾后,香药库全完了,陆上陈料的价格都涨了不少。我们的新货,眨眼就被几个大户买断,都不用北上再卖一些回平户,空船直接就能在浙直买好生丝,掉头往吕宋开。”
郑海珠“嗯”了一声,却似乎并未对喜上眉梢。
李国助也明白这娘们儿不是傻不拉几的小丫头,警惕多疑,遂一拍自己的脑门,讪讪道:“看我说得高兴,把正事忘了。阿珠姐姐,颜大哥的意思是,你们去龙溪县碰头。”
郑海珠直截了当地问:“为何不在海澄县?这里不是已经有自己人的接应点么?”
李国助解释道:“此处都是大商船,混入小舢舨太明显了,而且巡海道的兵卒往来频繁。龙溪县离得不远,又是姐姐的老家,颜大哥的意思是,姐姐或可借回乡祭拜父母的由头,和那位掌事公公告假。”
郑海珠盯着李国助:“颜大哥从前在龙溪县遇到麻烦,才被迫背井离乡,如今虽已过去七八年了,我还是担心,那边有渔民认出他来。”
李国助对答流利:“阿姐放心,我颜大哥说了,地方定在县城北边五里的桃源渡码头,他说你一定知道那个地方。颜大哥心细如发,都安排周详了。”
郑海珠暗忖,桃源渡在内河入海口略偏僻的地方,倒确实离人烟稠密的县城和商船往来的码头比较远。
她于是再次和李国助确认:“国助,颜大哥亲自到桃源渡接我?”
“当然,你不是与唐伯说,有要紧事要和颜大哥商量么?”
郑海珠点头道:“好,就照颜大哥的吩咐来。我三日后与公公告假,赶去桃源渡。若颜大哥等我两日而不见,就尽快离开福建沿海。多谢国助。我先回去。”
“哎,姐姐吃盏茶再走。”
李国助殷勤声未落地,郑海珠已客气地摆摆手,转身离去。
李国助闲步到裁缝铺门口,望着那大步流星的背影,撇了撇嘴角,暗道:模样身板还真是有些滋味,便陪我那被爹爹夸得天神一样的颜大哥,去地下做鸳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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