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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乐也没心思多看,“不必管它,估计摆几天就收起来了。”
巧莺去净室转一圈出来说:“我去外头问问,看哪里有热水。”
“算了,明日再说吧,我累得很,想睡了。凉水有没有,擦擦脸就行。”
柳乐一件件卸下钗环,把脸上的妆洗干净,让巧莺在外间睡了,自己便也躺下。衾褥柔软馨香,躺着很舒服,她虽身子困乏,可是骤然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一时睡不着,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柳乐赶紧用手去擦,强自忍住,但泪水原是你越忍它,它越要汹涌地淌出来。她怕第二日要人瞧见眼睛肿,猜测是受冷遇之故,那就实在太可笑,便急忙在脑中搜寻一件新鲜、且与自己全无相干的事。她想到了那棵石榴树:不知那些石榴是怎生雕出来,又怎生镶上去的?要是揪几只下来,在手里抛着一定好玩。不过,就算不肯听从太皇太后的美好愿望,也不必对她不敬,她是位很和蔼的老人家。柳乐想起了儿时,想起了对自己万分疼爱的祖母,鼻子又酸了;赶忙又去想今日一直戴在头上那顶华丽的凤冠,胡乱猜上面有多少颗珠子;又想所有那些美丽、无生命的物件。这间屋子中充斥着那样的东西。她不禁后悔刚才没看清,想要爬起来,把各处都细细看一遍,但又怕吵醒巧莺——她也累了一整日,外面静静悄悄的。
察觉到屋里屋外的安静,柳乐突然慌张了,好像有个人马上就要大步闯进来,打破这非常宝贵的安宁。好几次,她觉得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可是朝那里一望,除了帘子一动不动垂着,什么都没有。
“柳乐——”有人轻轻唤。
柳乐倏地睁开眼,懊恼地发现自己已经差点儿睡着,又惊醒了——怎么,她还没把那声音听真,便急着从梦里逃出来?
未必就是禹冲,她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梦见他了。
即便是他又如何?她后悔了:刚才该回头,听听他说什么,是真诚道喜,还是满心悔恨、说些言不由衷的庆贺话?
大概他什么都不会说吧。
有一个雨天,她去邻居家借样东西,开门却见禹冲独个儿在门前徘徊,看见他,她高兴,又感到惊讶,因为那天既非过节,也不是谁的生日,天下着雨,而他前一日刚来过。
“你怎么来了,找我爹爹?怎么不进去?”
他踌躇道:“我没事,不是找老师,我还没想好说什么。”
于是她一下子都明白了,心头漾起一片欢喜的涟漪。
他等她从邻居家出来,却还不肯进屋。“我走了。”他站在她家门前说。
“都到这儿了,不进来坐坐?”
“不进去了,下着雨,老师肯定要留我。”
“那你来干嘛,岂不空跑一趟?”
他的伞沿微微覆着一点她的伞沿,他在伞底下笑:“怎么是空跑,这不是见着你了吗。”
停了停,他又说:“我是正好要办件事,顺道来的。这雨怕还要下几日。——你快进去吧,别踩湿了鞋。”
“等等,”她叫住他,朝他一笑,“以后若是刮风下雨,你就别往这儿跑了,我就当作你来过。”
他也一笑,执拗地望着她:“我会来,要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才算。”
——即便他还挂念着她,他的魂魄也早已经飘散无踪了。他会化作一阵风来看她吗?
说也奇怪,在这一瞬间,她分明地听见窗外枝梢摇摆的轻响。
你可真选了一个好时候。柳乐轻轻说,最后一滴泪啪嗒落在枕上。
终于,睡意又回来了,可是蝉翼般的帐子根本遮不住烛光,而她不惯睡觉时有光亮。她想去吹灭它们,又记起这是花烛夜,一对红烛要燃到第二日早晨,吹不得。
她把头转向另一面,裹紧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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