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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点头,半点没变,只是人略微瘦了些,望着她时的眼睛里的温柔失落了一片。玉漏想,其实即便没有池镜的事,他眼里的温柔迟早也要失落的,没有哪份感情经得住长日久别。她还不好比俪仙,那是他的妻室,随它天长路远,他想起俪仙来时,总是个家的记号。而她什么也不是,单是一线细弱的,随刻就能断裂的情感。
所以阔别多时,她对他已没了愧疚,只是有些尴尬。想必他也对她没了眷恋。
凤翔也有丝尴尬,觉得她的面目和记忆中不大一样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想来是因为她和池镜勾搭在一起的缘故,想到这一点,不能不生气,“知道我初九归家,怎么不自己回家去?”
玉漏没说话,他替她答,“听说你如今在他们老太太屋里,想必是节下忙,给事情绊住了?”而后自己也觉得这谎话可笑,就说:“还是池镜不放你走?”
终于说到这里,玉漏反而松了口气,“二爷一定都写信告诉你了。”
“他说的我不大信,他那个人一向听风就是雨的。我想亲口听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漏低下脸,“他这回倒是说的实在话,是真的。”
凤翔听后自然愤懑,一股干涩而纯粹的怒气窜起来,可能也有点怅惘,但没有想像中那样伤心。他知道是半载光阴化解了先时那愣头青似的冲动与激情,当下这怒气,完全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
这自尊又因为碰上的是池镜,益发强烈,甚至有些后悔当年把他从池塘里捞起来。他吐出口气,“是不是池镜逼你的?”
玉漏没作声,他已代她想好了理由,“他有权有势,硬逼你你也没办法。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玉漏忽地想笑,他对她的了解还是那样一厢情愿。可人家说她好,她也犯不上反驳说不好。就笑了笑,“没人逼我。我那时是什么心情到的你们家,后来就是什么心情到的池家。”
凤翔觉得这话模棱两可,却没空追问下去,此刻马车已走到家门前来了,他嘱咐了她一句,“家里别的人都还不晓得这事。”
意思是让她也别提起,男人到底还是在乎脸面的。玉漏自然没说,不过难道永远不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混下去?混过几日,他仍回江阴做他的官,她名义上还是凤家的人,事情毫无进展。在她自然没什么损失,不过池镜又可以松快了,她还有回去的路,他也不必再觉得她这份责任紧迫。
她想想不甘,散了晚饭,回到西屋来,向凤翔坦白道:“我不能再待在你们家了。”
凤翔门还没阖拢就听见她说这样的话,有些惊怒,不知道她是出于自责还是迫不及待。他笑着转过脸,“我并没有说要赶你走。”
玉漏不明白,“为什么?”
自然有怕传出去不好听的缘故,这类闲话和说他“惧内”不是一样,外人笑俪仙吃醋厉害,终归还是认同俪仙在乎他。
另一些缘故,他自己说出来:“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难道在池家做丫头比凤家好?池家人口比唐家还复杂,你从前在唐家受的委屈还觉不够?”
玉漏待要开口
,他却抢先冷笑一声,“你还是你以为,池镜会对你有什么妥善的安排?”
他比她还知道池镜不会,“池镜将来是要入仕做官的,以他父亲的势力,他早晚也是一朝重臣,势必不会久居南京。难道他去哪里赴任,还会带上个小妾?你趁早别犯那个傻。”
凤翔一面心平气和地说着,一面走到榻上坐下,心里的怒气从未浮到脸上。玉漏因此想到最初对他的印象,总是和气地笑着,朋友起哄,开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气。好像永远不会发火的一个人,第一次听见他发怒,是对俪仙。
她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道理,但她比他还清楚。便满不在乎地走到那端坐下,“就算我留在你们家,也不是什么妥善安排,其实我从不想给什么人做小妾。”
“那池镜会娶你么?”
这话轻得好似轻蔑。玉漏知道,是觉得池镜抢了他的东西,别人也就罢了,池镜不应该,他应该对他心怀感激。但他预备把这失败的挫折感怪到她头上,因为爱而愤恨,比因为嫉而愤恨高尚。
她咬得腮角硬了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凤翔诧异地睐着眼看了她半晌。
玉漏倒觉得自在了许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陌生?”转眼对他笑起来,“其实你从没认得过我。”
就是凤翔这样的好脾气,也禁不住板住脸,“你这话的意思,还真不是池镜逼迫你?”
“是你自己情愿那样想。”
玉漏大喘口气,望着对面那张床铺,他们曾在上头同枕而眠,想起来觉得荒诞。不算感情的一段感情,破碎的时候也还感到点惆怅。
凤翔蓦地觉得受辱似的,又还是忍出了怒气,硬着声问一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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