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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回去问他呗。”万云哼一句,上二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结果隔日郑阿姨来上工,一起来的还有江曼。
江曼掏出三十块钱给万云,说是去年因为没有暂住证,她被治安队的人带走,周长城帮忙付了一部分,当时没来及还,现在想起了,就过来还钱,请万云不要介意。
其实万云都不知道这件事,周长城那晚回来也没讲,可看江曼那副冷淡的表情,她察觉到一点距离感,再看看低着头的郑阿姨,霎时间明白她和江曼的交情有了新的转折,忽然觉得没意思,就收下了这三十块,淡淡说道:“我会还给周长城的。”
难怪丹燕嫂说女人难交朋友,原来是难在这儿。
已经安定下来,好好上了一个月的班的江曼,对万云的感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不能单纯地说嫉妒或羡慕,就是复杂,甚至下意识有些不想和万云多见面。
刚到广州,在她最志得意满和最狼狈的时候,被万云见到了,万云好心,出力帮了她一把,过了年之后,还给她打听哪些工厂和公司在招会计,急自己所急,可正是因为自己落难的一切都让万云看见了,如今自己的妈妈还在人家手底下帮忙,昨天妈妈回来说了葛宝生欠钱的事情,那口气就堵在了江曼的胸口。
真心难受。
自己去年无头苍蝇一样,有求于人,是因为环境所迫,可如今一切也算是安稳下来了,怎么自己一家人跟周长城万云夫妇还有经济瓜葛!?难不成没有了这两口子,自己家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广州就容不下他们了?
江曼昨晚听了妈妈的话,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睡着,早上就提出让她不要去万云那儿上工了,情愿自己每个月给亲妈三十块钱。
可郑阿婆已经在万云那儿领到一个月工资了,每天中午吃的饭菜又有油水,万云一点儿也不克扣她的口粮,郑阿姨早上忙完,中午带着葛澜休息,下午还能跟周围同她一样来广州帮忙带孩子的老人呱啦家常,打打小牌,别的老人都羡慕她能挣钱呢,要她帮忙打听万云那儿还要不要小工。
郑阿姨活了一辈子,终于感受到了靠自己双手挣钱的好处,不用双手向上朝人要钱,自尊都立起来了,尽管现在赚得不多,可花起自己赚的钱,她理直气壮,再没有寄人篱下的憋屈感,哪里会听江曼的?第二天该来还是要来。
尴尬也要来,是她们年轻女人尴尬,又不是她老郑尴尬,管她呢!
万云收了江曼的钱,又让郑阿婆进来,脸色冷淡,郑阿婆也知道自己在女儿和老板之间搬弄了语言,那一日也不怎么讲话,干完活儿就走了。
连着好几日,大家都维持着这样的状态,本以为万云会觉得不舒服,可没想到郑阿姨不开口,她觉得世界都清净了,后面便有些故意冷落她了,好端端的,把人逼成“坏人”。
纯粹的雇佣关系,不要沾惹人情,如此说话虽有冷酷之嫌,可目前的万云却觉得,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人人说起当老板,都是一脸艳羡,等真正登陆了小老板的这个阵地,就发现一切都没这么简单,不过人生还很长,万老板可以慢慢学习。
有一日下午,万云卖完盒饭回到家,紧紧地锁好门,擦拭好三轮车,又开始享受自己的独处时光,其实她也可以出门去玩,珠贝村她也认识了不少邻居,但累了半天,就只想自己待会儿。
这几日她都喜欢拿出裘松龄送的口红涂嘴唇和脸颊,想模仿过年时,裘阿姨的化妆手法,就是从“审丑”到“审美”的过程,确实得需要一点时间去积累。
“珠贝村二巷112号,万云,有你的电报!”楼下有邮递员在喊。
万云丢下口红,“噔噔噔”跑下楼:“来了,来了!”
谢过邮递员,从他手上拿到电报,还有一张汇票,万云拆开一看,竟是万雪寄来的五百块钱,电报上面就写着一行字:还剩两千五欠款未还。
万云心中的失落如同滔滔江水,一浪接一浪,万雪除了钱,就没什么话要跟她讲了吗?
等回到自己房间,万云把汇票放在桌上,不着急去邮局兑钱,又瞧见那支香奈儿口红,拖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另外那支一直未开封的口红,看着万雪的那封硬巴巴的电报,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开这个口红,其实她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想把裘阿姨送的另一支口红分享给万雪。
以前在万家寨,她们姐妹手上不论有什么东西都是一起用的,就是现在,万雪次次给她寄东西,都把袋子和箱子塞得满满的,生怕妹妹缺了什么。
想了一下午,最终万云还是在下午下班时分,给平水县打了个电话:“你好,老板,麻烦你喊一下物资局家属楼的万雪。”
没两秒钟,就听到平水县报亭的小老板放开嗓子喊:“3楼,3楼万雪,电话!”
万云听到姐姐“哒哒哒”跑过来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着急,感觉到话筒的声音发出“咔擦”的声音时,她轻轻喊了一句:“姐。”
万雪在电话那头,拿着话筒,喘着大气,听到妹妹久违的声音,想应答,又觉得心生酸涩,仿佛有所顾忌,最后还是选择短促地笑了一声:“终于记得要给你姐打电话了?”
姐妹僵着近半年的关系,就此破冰。
万云也不怕得罪她:“我哪儿知道你想不想听我的电话?何况我不给你打,你就不会给我来个电话吗?哪有当姐姐这么小气的?”
万雪哼一声,霸蛮中带着点撒娇:“我这不是怕又被你万老师上‘政治课’吗?”上回万云那口口声声的指责,拳拳到肉,可让她难受了好一阵子呢。
万云想起那日和姐姐吵架,也是颇为好笑:“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有错,我也有错,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多提无益,万雪也同意,难道姐妹两个还能老死不相往来吗?
毕竟是姐妹,说开了,心扉也打开了,万云问她:“我下午收到你的汇票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去年给姐夫办事的钱够吗?”
万雪看报亭老板走到外头去抽烟了,捂着话筒跟万云小声说:“不够的,找你们借了三千,我这里也散了八百多出去,不过后来你寄了糖饼来,卖了五百多,也勉强顶上了。这次当姐欠你的,不给你拿抽成了。”
万云咋舌,平水县和定安市的红包收这么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家宁要调去当市长呢,这都是一笔巨额“活动经费”了!
万雪也肉痛:“反正说来话长,也是一言难尽。里头的弯弯绕绕也就是你姐夫懂,他和我说,我都听得一头雾水。不过那个潘仲维确实是出大力气了,哎,又是个大人情,往后逢年过节,金牙潘老太那儿,我们是都不能落下了。”
万云比万雪还要不懂这其中的关窍,她没有贸然开口问为什么要这么多,这种事也不是可以在公众场合说出来的,既然姐夫和姐姐已经解决剩余的那部分钱,她也就不操心了。
平水县那种托人办事必给红包的风气,不是现在才有的,是一早就有的,就是正常去哪里办个事,都得打听有没有熟人在,否则就得准备红包。之前他们跟罗师傅家里打架,姐夫办事花的钱,远远超过了大家的收入水平,仅此小事,就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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