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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壤中的养分在流失,一草一木在枯萎,干裂折断的根茎包裹不住干燥松弛的大地,这座只剩一具空壳的山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布满裂痕,最终轰然倾塌。
“你外祖母悉心陪伴照顾你那么多年,我以为你不管再如何冷血,至少同她最亲近……结果你对她就是这样的态度?你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爸。”
沈陌遥轻声打断他。
“至少在今天,不要这样说,行吗?”
他沉下肩偏过头去咳了咳,声音很轻,却透出一丝压抑许久的疲倦怅然,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出很长很薄的一条影子。
“就当是……最后容忍我一次吧。”
自十四年前起,沈陌遥便很少用这样寻求商量的口吻和他说话。
像是被他语气中浓浓的疲惫定在原地,沈厉峥看着他形销骨立的身影,脑中忽然闪过小时候的沈陌遥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问他可不可以再买一盒巧克力时的景象,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
记忆里男孩子白皙柔嫩的脸蛋逐渐褪去,他盯着眼前青年苍白瘦削的脸颊发愣。
不过是近两个月没见,怎么沈陌遥又像是瘦了许多的样子。
他还在咳嗽,风吹散他的围巾,末端顺着脸颊长长一条扫过去,将他的下半张脸遮去。
不知怎的,沈厉峥看着他在风中显得愈发飘摇不定的身形,忽然产生一种他会就这样随风散去的错觉。
他怔了怔,紧握的拳头松懈下来,略微收敛怒意。
“……先跟我上车吧。”
沈陌遥就算再如何令人厌恨,作为沈家的一家之主,他始终不该在大白天的墓园里这样大吼大叫。这相当有失风度。
于是他试图做出一番弥补。
“你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沈陌遥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眼眸垂下片刻点点头,连站稳的体力都所剩无几,也无力生出推拒之心。
“谢谢爸。”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说道。
“把我送到兰浦酒店就好。”
回去的路上,沈陌遥一直在咳嗽,一开始他还把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试图压制,后来实在是咳得停不下来,便主动升起了后座和前排之间的隔断板,试图让自己的咳嗽声不那么恼人。
沈厉峥最后从后视镜向后排看去的时候,上升的挡板已经把可视范围收的很窄,他隐约看到那人在车后座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额头抵着玻璃,肩膀随着咳喘一抖一抖的,却极尽克制着声音,脸埋在阴影里。
车开到酒店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沈厉峥开了一路的车也有些疲乏,心里又正憋着火,在沈陌遥打开车门,却磨蹭一阵才晃晃悠悠下车后,他的怒气更甚,也就没有再回头,更不要说下车送他。
“我先走了,爸。”
沈陌遥下车的时候身子明显往前栽了一下,又捂着嘴断断续续咳起来。
“回去路上小心。”
他关上车门,压着咳意哑声说道。
沈厉峥一心沉浸在怒火里,对他的话几乎充耳不闻,很快就掉头将车开出。
当时的他,对自己日后会面临的痛心和悔恨毫无察觉的迹象。
直到很多年后,沈厉峥都一直在想。
如果当时他能再细心些,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其实虚弱得连下车都要花一点时间积攒力气。
如果他再眼尖些,能辨别出他袖口那块被自己斥责的深褐色污垢其实是凝结的血。
如果他再敏锐些,在看到他霜白的脸色和骤然消瘦的身形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已经病得很重。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他是个合格的,懂得去爱,懂得去珍惜的父亲。
他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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