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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沈言深的突然发难,所有大臣皆是一惊。这位状元向来谨小慎微,虽说出身高贵,但按照惯例入朝为官,也只是个从六品,这帮结党营私的大臣虽不好直接得罪,但也不会放在眼里。不过,这群人可没忘了,在他们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意见。这个人就是赵宴。对于这位根基不稳,性格阴沉的少帝,不会有哪个老牌政治家将他放在眼底。虽说被他砍死的官员多,但被责骂、被罢官后,因此得到的机会和名望,仍然让人趋之若鹜。面对沈言深,就连他的老父亲誉国公都懵了,无他,塔郸来犯并不是一次两次,而边防军纪律严明,要打当然是随便打打的,而督军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差。赵宴却开口了:“爱卿有何异议?”“此乃塔郸阴谋,万万不可贸然派出全部兵力。”沈言深再次行了大礼,以表决心,“依臣之见,关键时刻,誉国公当与我朝天子一同守国门,不得远征。”此话一出,朝廷哗然。沈言深依然固执地跪在地上,表示他的决心。左相率先站了出来:“不可!陛下,按辈分、按资历,只有誉国公堪当此次督军重任啊!”右相本就看不惯这个老匹夫,当即跳出来,指着他鼻子骂道:“左相如此担忧,何不亲自去做那督军?”“朝廷不可一日无相,你怎么不去?”“本官要守在天子身侧!”眼见着两派官员又开始骂了起来,赵宴猛然喝道:“老东西闭嘴!”朝堂总算安静了下来,老东西们怔怔地看着赵宴。赵宴看向最年轻的沈言深:“以你之见,何如?”沈言深深深鞠了一礼,站起身来。紧接着,他说了一个名载史册的方案。由右相派做主帅,左相派做督军;至于大将蒙欢,只给他副帅的职位。在说这个决策的时候,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就连沈言深自己都出了一背的冷汗。这个方案是南解乌同他商议过的,用两边之人,不能确保胜利,旨在权衡。若是常人,断然不会信任一名胆敢干涉前朝的贵妃;可沈言深就是这样做了。因为南解乌同他的交谈过程中,不仅准确说出了塔郸的战略部署,如今前朝的党派局势,甚至还推断出了父亲前些日子与他深夜交谈的内容,并且非常惊悚地告诉他:蓄谋已久、换了名主的塔郸,将会如入无人之境,大破庆军;而你的老爸誉国公,也会在这一场战役中身亡。南解乌深知沈言深和其他庆朝官员一样,有个极其致命的弱点:担忧父亲的安危。他无法左右塔郸的局势,只能依靠这一点来对沈言深加以暗示。如果沈言深够聪明,他也许会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如果沈言深悟不了……那他就等着以后失忆给仇敌怀崽的命运吧。虽然在南解乌的谋划里,沈言深不是给赵宴怀,就是给蒙欢怀,也大差不差。谁让他这么受人喜爱,还会生孩子?会生孩子的男人就应该多生几个,不要那么小气。南解乌光裸着双足,一腿搭在贵妃榻上,另一脚踩在白起毛茸茸的肚子上,漫不经心地给它踩肚子。手里捧着一本学龄前孩童专用的庆朝国史,说是要根据配图和插画学庆朝字,半天才懒怠地翻过一页,也不知道看进去没。婢女和小侍们离得远远的,虽说白起在南解乌那里只是一只大型犬而已,但它对其他人可并不是如此,时不时露出点野兽的凶光。南解乌给它喂的都是最好的饲料,这畜牲如今长得颇大,竟是比那普通的豹子都要强壮两圈,平日里关在笼中,捕食些活鹿和活猪。只在看见贵妃娘娘和皇帝陛下时,这只豹子才会露出温顺的一面,任由贵妃将脚踩在它身上,只用犬牙轻轻在他小腿上蹭蹭,全当臣服。便有传言,说当今贵妃娘娘不仅对仁德宽厚,还有得天独厚的美貌,甚至连白豹都能驯服,简直是瑶女下凡,洛水女神。传闻越传越离谱,所以就连塔郸那边都有所耳闻,声称要将南解乌抢过去当共妻——共妻那是什么东西?说好听了是舍己为人,说不好听了就是公用,能说出这番话,简直就是把庆朝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可当事人不仅全然不慌,还有余力去学庆朝语,努力摆脱自己文盲的标签。起码赵宴送的诏书要看的懂吧。南解乌一边玩豹子,前去探听消息的小侍忽然从偏门走了进来,南解乌立刻甩开书本,在贵妃榻上坐直身板:“如何?”“一切按照娘娘所言,陛下同意了沈大人的决策。”小侍低声道,“有几位言官闹得相当凶,陛下全部拖下去打了板子,不死也是残废了。”南解乌靠在榻上,闻言勾出一个笑容:“就该如此,国家大事,不关心如何退敌,光想着如何捞油水。我看这群庆朝老匹夫,同南迦那群蠢货没什么两样,不过是穿着文明衣服的流氓,还想架空赵宴……哼。赵宴岂是那般好对付?”虽说他也曾被蒙欢蒙蔽,但南解乌笃定赵宴会采用沈言深计谋的一点是:赵宴相信誉国公。誉国公是为数不多和赵宴站在一起的人,天子式微,这种忠臣更是难得,赵宴虽好杀人,杀的却都是挡路的人,他并不是傻子。只要誉国公尚有一息,必定誓死保护赵宴。更何况,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能让赵宴和沈言深培养感情。南解乌的身体下意识踹了一脚,刚好踹到白起的肚皮上,白起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呜呜咽咽叫着。“你在说什么?”南解乌低下身体凑近白起,动作迅疾地捏住它的豹吻:“你嘴里不干不净骂我是不是?”白起:“呜呜……”它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甩着头和尾巴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南解乌甩开它,示意小侍给他丢了一块肉,白起蹦起,高高兴兴地啃了起来。南解乌又靠回贵妃榻,看着它大口吃肉,道:“人和畜牲都一样,都是见了食物忘主人的东西。”他又捡起来那本儿童读物,侧卧着重新翻阅,只是这次速度快了许多。……接下来半个月,传言中“神女下凡”的炎贵妃,忽然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主张在东京附近的山安坝重建前朝就有的行宫,并将东京大量物资移到那边去,说喜欢那边的景色,想要常住。所有人都觉得这女人简直是脑子抽了,但随即的一个人改变了他们的想法。昏庸的少帝同意了贵妃的提议。于是天下人觉得皇帝的脑子可能也不太好使。不仅如此,贵妃以避暑为名,主张在东京地下修建了防空通道,由誉国公牵头,组建了一支民军随时巡逻。而这些预算不够,于是贵妃就把眼光放在了某些拥有大宅子大古玩的官员身上,以贵女进宫拜访贵妃为名,让他们狠狠上交了一笔费用。而这些贵女进了宫,看见的便是纱帘后一位美人斜卧在榻上,脚边躺着一只狰狞的巨大猛兽,冲她们呲牙警告。不仅如此,回去时,贵女们还被婢女小侍们拦住,说她们欠了贵妃的座位费、餐饮费、服务费、熏香费没交。一看费用单,五十两往上走,简直是抢钱!回去一传十十传百,贵妃恃宠而骄的恶名声又更上一层楼,赵宴却也不说什么,每日照样来锦绣宫,同爱妃吃吃饭,晚上照常复健,不光是,还有双腿,都进步飞快,是以看南解乌的眼神更加深沉热切了。与之相反的是,南解乌却一改热情态度,对他冷淡许多;反而热衷于收钱建行宫、在宫外做生意。大字不识一个,但他知道要钱,甚至还学会了看账本,后妃的支出他也全力削减,抠门抠到不让她们戴珠宝。有怒气冲冲的嫔妃找他来算账,南解乌拿着账本,毛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字丑得出奇,一身素地转过身来:“你看本宫戴了什么花,又镶了什么珠子?”那无需任何珠宝装饰、赋予原始张力的美貌冲击让此嫔妃再也没有说过这种话,回去就把珍珠绢花都扔了,成天吃斋念佛,省了南解乌的肉食费。一月后,塔郸来袭。起初,庆朝谁也没人把这场战争放在眼里。只以为和普通的游牧民族一样。一群强盗,又有何本事?只有读过原著的南解乌知道,塔郸的新首领巴图勒施,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能将庆朝那群安逸的守将打得落荒而逃。唯一可以战斗的蒙欢,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佞臣。于是。半月后,全军溃败、八位巡抚只剩三位的消息传来时,举朝震惊。皇帝周身的气压过于低沉,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出言。只有沈言深站在原地,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这回再没有人敢主动请缨捞油水了,毕竟现在去了,打又打不过,回来还会被斩,是真的会死!“前线传来消息……”兵部侍郎颤抖着发言,“不出三日,塔郸军将来到东京城楼之下……”“啪”地一声,是赵宴把奏章甩到兵部尚书脸上的声音。赵宴:“除吃空饷,如今竟无他用!”除了少部分战死的,大多数将领竟都做了逃兵!耻辱,奇耻大辱!只有誉国公站了出来:“陛下要如何处置这些逃兵?”赵宴下令:“福州指挥佥事赵应龙,杀!辽州都指挥使牛溧,杀!福州都指挥使温文彦,杀!卫指挥同知黎郸,杀!以上全族充军,不得有误!”这份名单出来,不光前朝震惊,东京都为之震动。不仅是因为被杀的名单,还因为赵宴说了这么一句话:“孤亲自守国门!”来了来了。南解乌就等在这儿呢。此话一出,沈言深当即道:“事关国体,若陛下想要亲征,不如前往附近的山安坝行宫,那边易守难攻,进入东京必定要经过此地……”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贵妃修建的行宫,正在山安坝!这等巧事,就连赵宴都怔了怔。最后,他同意了。
誉国公一早便看到山安坝的重要性,已前往此处镇守。在离开前,赵宴本不想同南解乌见面。因为他能猜测到,南解乌绝对会要求随军,他不会同意,却又忧心自己同意;因此怕南解乌去未央宫找他,他夜夜歇在御书房和冷宫。御书房的卧榻太堵,冷宫的卧榻又硬又小,但赵宴还是坚持如此。庆朝的冷宫,原本是庆武帝一名妃子所住的寝宫。只因那名妃子早年遭人陷害,导致无所出,后来又去残害他人子嗣,被武帝困在冷宫,自缢而死。从此,此宫荒废,成为冷宫。冷宫应是不详,赵宴却并无忌讳。就算是南解乌,找遍整个后宫,都肯定想不到他会歇在这种地方。那位妃子生前信佛,室内一座大佛龛,落满了灰尘,只被小侍简单擦了擦,露出那剥落的金漆来。佛相庄严,面有悲悯,似乎普渡众生。赵宴向来不信这种东西。一个八尺的大男人缩在冷宫临时收拾出来的卧榻上,尽力地收缩着残废的腿。他望着冷宫锈迹斑斑的墙面,和面带慈悲的佛像,慢慢陷入沉思。此次塔郸之乱,若是孤没能回去,皇位将由宗族继承。而贵妃没有子嗣,定会被欺辱。因此,赵宴拟了一份遗诏。若不幸驾崩,其余妃子遣散出宫,贵妃南解乌加封为太后,封号圣德,入主慈宁宫,或者自由选择行宫居住。这也意味着,赵宴终斩断了南解乌的另外一条后路:身为太后,终身不得再婚配。赵宴承认自己有私心。就算自己早死,南解乌也会一辈子同他绑在一起,生前同寝,死后合葬。百岁无忧,是赵宴偶然间的一个幻想。可此时,这种幻想却忽然放得无比大,它充满了整个房间,把赵宴失落的野心放得无比巨大。抬起头,看见的悲悯佛像,似乎正为此刻而生。赵宴背后沁出冷汗,他感到自己被佛像的面容攫获了,那双眼珠定在自己的身上,好像告诉他:你之所求,我能听见。“神佛……()”赵宴喃喃着,他蓦地理解了为何那位绝望自缢的宫妃会信仰此物。他在如豆的灯火中摸索着拐杖,直至拿在手心,努力地抬出残废的双腿,只动了一动,便猛地从床上跌落下去。寝衣在地上滚了一圈,赵宴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旁人早已被他赶了下去,此时此刻只有他能听见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像吐露的心脏,呼之欲出。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赵宴弓着腰,死死攥着龙头拐杖,想用手臂的力量将高大的身形撑起来。一次又一次,直到彻底脱力,他的废腿不过弹动两下。仿佛毫不相干的器官,在为他的行为感到惊诧。他失败了。赵宴趴在地上,室内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肌肉的痉挛声。他抬起头,佛像仍然慈悲地冲他敞开怀抱。月光从窗棂洒进来,照亮蛛网和灰尘,镀金的佛身熠熠生辉。赵宴望着那佛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愿望,≈ap;ldo;若东京城破,孤自当自缢殉国。但若是孤此次能够活下来,希望能与贵妃共同百年。如若孤无法诞育太子,便从宗族抱养孩儿,视作亲生骨肉。?()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自孤身患残疾后,太医便预言,孤活不过十年光景。可孤也过来了。”赵宴勉力坐起来,摸索着靠在床沿,望着高高在上的佛像说道:“孤算不得明君,却也有武帝傲气。只可惜一将难求,除那誉国公外,孤再无可信任交托之人。贵妃女子,却有远见。孤也不如她。若神佛要挑贤德之人庇佑,尽可选那誉公、贵妃,莫要信任奸佞小人。至于孤……”赵宴低下头颅,竟是笑了一声。“天下于孤,不过如此。若得一人心,孤也不算白活。”……赵宴猜的很对,南解乌确实找不到他,并且越找越生气。从没有人敢这么耍他!最后他灵机一动,出动白起,白起居然向着无人的冷宫一路狂奔。南解乌特意挑了清晨,皇帝还在睡觉的时间。待他赶到时,门口侍卫森严,见他到来,竟无一人敢阻拦。南解乌顺畅地进了冷宫,并对里面的破败感到震惊。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卧榻上居然没有皇帝的身影。他低头一看,赵宴惨兮兮地抱着拐杖,靠在床沿边,在地上缩成一团睡了过去。南解乌:“……”内心的怒气与怨气瞬间转化为了无比复杂的情绪,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至于吗?”为了躲他,堂堂天子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赵宴还在睡梦中,由于姿势,面具压在脸上,歪歪斜斜的。南解乌趁他没醒,弯()腰将他从地上整个儿抱了起来,望了望四周,又嫌弃那卧榻太窄,看上去也硬硬的。他给白起布置的豹窝都比这舒服得多,赵宴非要躲人,怎么不去抢白起的窝睡?豹子和人可不一样,又不会告他的状。南解乌嫌弃半天,赵宴在他清瘦的怀里睡得不太好,动了动。这一动不得了,居然把那摇摇欲坠的面具给蹭掉了。赵宴那么大个人也是有点重量的,南解乌腾不出手去捡,低头时,赵宴刚好转过脸来,他立刻对上了少帝毫无遮挡的面容。天天对着自己的脸,南解乌其实对美没有很大的观念,在他眼里,旁人都挺丑的。他本以为赵宴戴面具,是因为堂堂皇帝面容丑陋拿不出手,所以从来没有尝试过摘下赵宴的面具——他怕自己亲不下去——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南解乌眼也不眨地看着赵宴的脸,他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那么一点点属于普通人的心情?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怪正常的。不确定,再看两眼。他再次低头时,赵宴察觉到什么,睁开了眼睛,猛地和他对视上。看清眼前的状况后,赵宴下意识错开视线,瞳孔微颤,节_完整章节』(),好像在看这全天下最有趣的东西。每当她露出这种表情,赵宴都会有一种错觉,高贵如自己,也不过是南解乌精美的玩具,她总是乐于欣赏着一点点拆开玩具零件的快感,致力于挖掘玩具更好玩的一面。赵宴在他的笑声中耳朵变红,开始奋力挣扎起来,那不过就是一条脱水的鱼努力想要回到海浪里,却只能在干涸的沙滩上来回弹高躯体,挣扎到最后,赵宴恼怒地一推南解乌:“南蛮女,如此抱孤,简直成何体统!”被他口不择言骂了南蛮的南解乌好脾气一笑:“陛下喜欢体统?也行。”他单手一搂,赵宴忽然被抱得更高——他居然被南解乌拦腰抗在了肩头上,脸朝着大地,只能看见贵妃的后背。赵宴被高高举起,这让他想起一些被俘虏时相当不友好的经历,再次惊慌起来:“贵妃!爱妃!放孤下来,放孤下来!孤错了——孤不该叫贵妃南蛮!孤错了!”他的反应相当激烈,南解乌的心思歇了歇,又把他放在怀里,这么折腾下来,自己也累了,只看着赵宴:“那陛下愿意让臣妾随军吗?”赵宴觉得自己荒唐懦弱极了,因为在这样的时刻,他除了愤怒与慌张,唯一的解决办法居然是闭上眼睛,不声不响,最好像死了一样。南解乌又是一阵笑,他知道赵宴已经彻底没招了。所谓暴君,遇到事情想到的方法,不是物理解决出现问题的人,就是逃避装死,让他使用正常人谈判的手段,倒是为难了。当然,南解乌最擅长把装死的人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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