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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四刻。
司空内府正堂。
天已大黑,何晏、曹矩、秦朗、曹宪还有崔缨,已经在堂内跪了半个时辰。除了卞夫人高坐,其余女眷及府中诸子,皆分坐于两列。
何晏脸上已上过药,但仍颇不服气地低声抱怨,堂内公子小姐窃语之声不绝如缕,只有小曹冲由环夫人抱着,安静地不说话,像个小柯南似的,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默默观察着崔缨。
崔缨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数着地板的木纹,心下其实早已惴惴不安。
夜晚的宁静,将内心的浮躁,连同白日的撒泼劲,一道驱逐了。
今日之事,若传到叔父崔琰耳中,他一定会觉得很丢人吧?崔氏小女住入司空府不过数月,竟将先朝大将军嫡孙的脸抓伤,若传出去,还不知道邺城百姓会怎样非议清河崔氏呢。
这士族名门的包袱,压得她喘不过气,往后年岁还那么长,究竟怎样才能卸下这“包袱”,轻装上路,自由自在地过一生呢?
正当崔缨揉捏着膝盖,试图缓解长跪的疼痛时,突然听得堂外传来一声轻快的笑:
“母亲!缨妹妹究竟将平叔怎么了?”曹植跑入堂,语气中透露着无限好奇。
“植儿,勿要多言,坐下。”卞夫人板着张脸。
曹植探头探脑走上前,见何晏华服弄破,原本白净的俏脸也变得脏兮兮的,还有猫爪似的三道印儿,差些没忍住笑;又弯腰瞥了小崔缨一眼,颇有幸灾乐祸之意,随后便大摇大摆地扬袖落座了。
他觉得好玩似的,竟招手将曹冲唤去,兄弟俩不知在交流着什么悄悄话。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曹丕回禀归来,众人目光集聚,崔缨的心瞬间提起。
“丕儿,医官怎么说?”
“回母亲,医官已施针灸消肿,崔小公子现已无大碍,孩儿已派车马送其回崔府去了。”
卞夫人听罢,松了口气,曹丕再揖,仍回旧座。
“唉!我这苦命的儿啊!”
尹氏以帕拭泪,终于扯开嗓子,开始抱怨。
“晏儿,他不过与一众兄弟嬉闹,无意间碰到了那崔家小童,竟遭人恶意报复,伤成这副模样!适才医官也给晏儿看了,说抓痕颇深,若未得仔细治药,恐留疤印,夫人,你可要为我晏儿做主啊!!”
卞夫人正色:“传府卫入堂。”
白日值守的两名府卫随即入堂叩见。
“尔二人,且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
一名府卫上前,俯首作揖:
“回夫人,日近午时,卑职二人正在府外看守。忽有一小公子,面生得很,欲闯入内宅,被我等拦下,却见宪姑娘跟随其后,卑职这才知晓,原是宪姑娘带入内府之人。恰在此时,晏公子四人自东门归来,不知怎的,那小公子的头便磕绊到门限上。继而缨姑娘奔回,唤卑职去请医官,余下的便不知了。”
另一名府卫接着说道:
“回夫人,缨姑娘回府后,突然与几位公子斗起嘴来,缨姑娘还拔了卑职的佩剑,同晏公子打斗在一处,卑职劝说无果,这才入府禀告夫人。”
崔缨闻此言,既无话可辩,又觉何处不对。
“我且问你,他们二人,究竟是何人先动的手?”卞夫人问。
第二个府卫似将余光投向了尹氏,他作吞咽状,缓缓回道:“回夫人,是……缨姑娘先拔卑职的剑。”
崔缨陡然而跽,怒道:“你胡说!如何是我先动的手?”
“缨儿!堂内不得喧哗!”卞夫人喝道。
崔缨压住怒气,但再也跪坐不下去。
“大夫人,妾可从未听闻闺阁女子中,胆敢挥刃动武者,今日之事,简直惊骇至极!这崔氏……于人前便敢如此无礼,人后还不知怎样粗鄙呢!”尹氏掩帕作厌恶状。
卞夫人皱眉:“缨儿,如实回答,你,可曾执剑?”
我急切地辩解道:“回母亲,缨儿确实拿了剑,可却是何晏先——”
尹氏打断道:“好个崔氏!竟敢直呼兄长名讳,真是不知半分礼数。”
“……”我黯然地垂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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