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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姑且可以算作官府的一员,但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卖着苦力维生的时代,这份差事都找不到能顶上的人,可见时人对解剖一事敬畏到了何种地步。
李明夷却欣然接受:“那就有劳阁下引荐了。”
“等等。”卢小妹知道他那脑瓜子里的聪明分配得很不均匀,忙拦住他,“就算你肯做,至少也得问问工钱怎么计,干些什么活儿,一日两餐,住宿用度,这都算在谁的头上?哪有说答应就答应的。”
谢照倒有些讶异于小姑娘的成熟,并未藐视她年少,耐心地逐个回答:“做的是张郎的助手,听他吩咐便是。工钱则是四十文一日,做工日的用度是府上承担。”
说到此处,他唇角翘起,笑容谨慎:“不过你们也应该知道,仵作不是日日都开张的。”
这道理李明夷当然懂。
凶案不是天天都有,所以这份临时工的收入不能算稳定。
并且,在忌讳解剖的古代,给人开膛破肚更会被视为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因此古代的仵作虽为官府卖命,但算不上官员,甚至会被认为是贱业。
不仅如此,就连收入也是整个官府的最低水平,往往还不如卖苦力的河工。
“那阿叔你……”卢小妹用眼神暗示李明夷赶紧谢绝。
“我同意。”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不仅卢小妹愕然,就连谢照也有些惊讶:“阁下想清楚了?”
李明夷颔首。
这份差事的种种弊端他都很清楚,但对他而言,都不足以胜过那个唯一的优点——
可以合法进行解剖。
唐律明令禁止私人解剖,所以能动这个刀的只有官府的人,具体来说,便是仵作、官医之流。
三日不练手生,那堆躺在黑包里的手术器械不能用在病人身上,起码,也让它们在尸体上发挥点功用吧。
见他当真不假玩笑,卢小妹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只好哀叹:“算了,你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谢照倒很乐观:“先生的性情,也许正投张郎的意。”
今日张敛正当值,于是二人即刻动身。
等跟谢照到了衙门,李明夷却没有被领进正门,而是从侧门进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小院子。
院子里头仅分有三个小小的房屋,六月未半,天气还不算炎热,但空气中已经密布着一种充满暗示意味的腐败气息。仔细嗅去,又不全是臭味,似乎还夹杂着……
“好重的油脂味。”谢照的鼻尖抽了抽,迈步过去往正对面屋子的门上敲了敲,“子遮,你在用饭吗?”
按说正在晌午,离晚饭还有几个时辰。
且他分明记得,中间是解尸的屋子啊!
门嘎啦一声,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阴沉的气息,随之从中丝丝溢出,院子里的阳光也像不敢驻足似的,骤然阴了下来。
里面传来恹恹的声音:“可是陈四妹的案子有新证据了?”
“那倒不是。”张敛没有回答用饭的问题,对于油脂香味的来源,谢照实在不敢深想,仍保持着一贯的开朗,“你不是说要一个助手?我正好帮你找了个人来。这位李郎君一直从医,也算我的相识,你看看可行?”
“从医?我这里只有死人。”对方听起来没什么兴趣,“你该带去给你兄长,我忙得很。”
说着,门便又要被合上。
李明夷的手,却直接探进湿冷阴恻的屋影,将门栓按住。
张敛的语气显而易见地沉下:“你做什么?”
“阁下可以拒绝我。”对方手掌紧握,像是非要把话说完不可,“但我不认为医生就不可以解剖。死人也一定活过,活人一定会死,在我眼里,只要是人,便没有分别。”
谢照刚准备拦一拦的手停在半空,一席话听得目瞪口呆。
他和这位游医虽只见了两面,但次次都有新震撼。
话说完,李明夷便松了手。
那门却没有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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