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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雨布是透明的,隐约露出车上装的东西,顾且让阿昭把它折起来,供村长看得真切些。没等折好,五六十岁的男人忽然哽咽着哭出来,老泪纵横的模样特别可怜。“您这是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陶老师啊,今天听娃娃们说你给他们买了课桌书本,还要养他们一顿午饭,这……这哪儿能让你破费啊。”原来是因为这个,顾且轻轻一笑回应:“钱要花在有用的地方才值得,孩子们还小,不应该为大人的过错买单,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村长瞬间愣住,听这话的意思……她已经知道村子的污点?狡辩无济于事,桩桩件件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作为一村之长,纵容村民违法犯罪已是天大的过错,哪里有脸狡辩半个字。“昭娃子,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和陶老师回去休息吧。”村长说完把唯一的手电筒塞给阿昭,转身狼狈离开。从村口到教室还有一段路,顾且想起自己见过的破旧摩托车,试探性问阿昭:“村长家不是有辆摩托车吗,怎么摆在那里不让人骑?”“会骑的都进栏子了,剩下的老人和娃娃不会,就算会也没人敢骑。”“为什么?”“那摩托可邪性了……”原来,摩托真正的主人是屎女她爸,当年拐骗屎女妈的时候其实拐了两个人,屎女妈是妹妹,长得好看,她爸留下来当媳妇。姐姐因为脸上有块胎记,被她爸八千块钱卖给一个老光棍。那辆摩托车就是用这八千块钱买回来的。没多久,姐姐被老光棍失手打死了,摩托车的邪性也来了。先是屎女爸摔断腿变成跛子,之后村长儿子借摩托车进城赶集,在山路上莫名其妙摔倒,摩托车一点没事,小两口却丧了命。村里人说那是屎女大姨回来报仇,谁都不敢再骑,可是挺贵的摩托也不能扔了,就一直放在村长家落灰。再后来,警方挨家挨户解救被拐卖的妇女,村长被叫去县里问话,谁知道四岁的小孙子稀奇摩托,趁着周婶下地干活的时候爬上去玩,结果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小娃娃被巨大的摩托车压住,没活过来。从那之后,更没人敢靠近那辆摩托车,卖都卖不出去,只能这么放着。邪性,真的很邪性,饶是顾且接受过高等教育无神论,对这一连串的死亡事件仍然感到不寒而栗。那辆摩托里真的有怨灵吗?冤有头债有主,即便这世上真有灵体怨念一说,该报复的不是屎女她爸吗?为什么断了村长的香火?诡异至极。回到家里,阿昭搬东西热出一身汗,顾且则如同所有人听到鬼怪故事一样,手在抖,腿也软,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满脑子想着各种恐怖片的场景。“姐,我给你兑好水了,快进来啊。”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好。”迈进屋里,昏黄的白炽灯驱散一些恐惧,她想,后天进城拿被褥的时候一定要买个大灯泡。两人洗漱好上炕睡觉,正准备关灯,阿昭的肚子忽然呐喊抗议,一声接一声叫嚣着给我食物。“饿了?”她有些自责,傍晚时候只顾着赶路,完全忘记晚饭这档子事,自己不吃无所谓,阿昭正是青春期,不能缺了营养,“我包里有吃的,你等等。”来时的双肩包里有些饼干香肠,好像还有两盒自热米饭,当时听车站售货员说不需要用火,往下面的神奇自热袋里倒水就行,她觉得新奇,随手拿了两盒。将背包里的东西通通倒在炕上:“阿昭,去舀一瓢水过来。”对方没应声,她抬头看,这才发现面前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各种小零食,尤其关注香肠。“阿昭?”顾且在他面前摆摆手,又说了一遍:“去舀瓢水过来。”少年咽着口水起身,像个饿坏的狗崽子。自热米饭的包装上写着倒水之后需要盖住焖十五分钟,趁着焖饭的功夫,她将炕上的香肠全部推到少年面前,“你先吃点垫垫。”“姐,慧姨给我送过这个,可好吃了,你吃,你瘦。”阿昭又把香肠推了回来。“我不爱吃肉,你吃吧,还有这些饼干薯片,都归你吃。”阿昭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她这么说立马开动,吃得特别香,而她则被自热米饭的神奇之处吸引着。少年看她不吃,凑过来问道:“姐,你看这个干啥?”“售货员说往下面倒凉水就能煮熟米饭,我看看它是怎么热的。”“嗐,那不就是生石灰吗。”“……”女人瞬间语噎,是啊,初中化学就讲过氧化钙遇水会变成氢氧化钙,释放大量的热,怎么被那售货员说得神奇无比,像是黑科技似的。搞清原理后瞬间没了兴趣,随口找话题闲谈:“你刚说的慧姨是谁啊,村里的大婶吗?”“不是,慧姨是县长的媳妇,猎户爷爷去世的时候她来接我进城,我没去,她给我买了好多香肠和糖,可好吃了。”,!“这……”顾且觉得不可思议,既然张峰的现任妻子来村里接阿昭,那就说明人家已经做好准备接纳他,为什么他没去?转念一想,心中了然——阿昭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灾星,他的善良不允许自己为别人带来灾难。正想说些什么安慰鼓励的时候,少年紧跟着说道:“慧姨还要给我钱,可她那会刚生了楠楠,以后花钱的地方肯定多,我也没要。”傻阿昭啊傻阿昭,放着优渥的生活不要,连糊口保命的钱也不要,被荒唐的“灾星”一说打入尘埃,自卑至极。自热米饭好了,阵阵香气飘出来,比零食的吸引力更大。她将两盒米饭全部推到阿昭面前:“吃这个吧,这个顶饱,吃完早点睡。”两盒配菜不同,一盒红烧牛肉饭,一盒香辣鸡块饭,混着各种配料摊在大米上,软糯粘腻的模样不是很有美感。少年大快朵颐,真的很像饿坏的狗崽子,下便干掉一半。顾且看着他思绪乱飞,一会儿想到城隍村的所作所为,一会儿想到慧姨的善意之举,两者忽地重合,好像猜到村里人厌恶阿昭却没有把他赶出去的原因了。不是发善心可怜他,也不是念及同村之情,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觉得县长还在乎自己的儿子,不敢赶走而已。可是新疑惑又来了,父亲既然在乎儿子,肯定知道儿子的处境,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克扣村里的补助呢?她知道官场黑暗利欲熏心,但是想不通怎么会如此大胆,说是光明正大都不为过,张峰……那么傻吗?这些问题不适合她去寻找答案,能力有限,也不愿掺和。两盒米饭刚够阿昭吃饱,可能料包有点咸,他吃完后喝了一大瓢水,接着开始清洗塑料包装盒。“别洗了,那个是一次性的,扔掉就行。”顾且出声提醒。“扔了怪可惜的,洗干净能用。”塑料沾上油必须得用洗洁精,他们忘了买。于是,她也翻身下床,再次撕下挂历一角写上:灯泡、洗碗精……笔尖停顿片刻,又加了香肠、糖果。香肠给阿昭,糖果奖励孩子们。这一晚,她体会到一个新形容词——盛夏的寒冷。矛盾吗?字面来看很矛盾,但它却真实存在。雨后的冷是刺骨的,同时又是潮湿的,这种感觉就像南方的冬天,虽不至于冷到跺脚,却也足够身体止不住打寒颤。童年经历令她的身体形成潜在记忆,不怕热不怕痛,独独最怕冷,一旦气温低于5°,浑身血液仿佛慢了很多,头晕眼花呼吸加重,倘若再低些,随时晕倒也是常事。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噜声,这声音像是蛊惑,不停地说着“过来吧,这里很暖和,过来取暖吧~~~”寒冷让身体渐渐失去控制,一点一点挪向热源,不知过了多久,指尖终于碰到火炉,借助这一点似有似无的接触,恍然产生“汲取”的错觉。身体不颤了,好像……不冷了。很奇怪,过去这般冷时三个暖水袋都不顶用,此刻触到一点点掌心的死茧却功效奇佳,她在黑暗中偷偷瞄向少年,心底迸发出异样的感觉。有阿昭在,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太难过……一夜酣睡,醒来时思维混沌,只看到缕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照出许多缓慢飞舞的细小尘埃。她感到有些热,身后靠着墙也不凉快,这墙……怎么凹凸不平?本能地蹭蹭后背动动身子,一声慵懒迷糊的“嗯”飘进耳膜,那么近,像是就在耳边似的。她以为自己睡迷糊了,打算伸个懒腰醒神,下一秒,抬胳膊的动作被外力压住,而这股“外力”不止压住胳膊,还压住了某个浑圆的地方……当思维分辨出这股“外力”是什么的时候,整个身子犹如雷击,一时间大脑空白,发不出半个音。她被抱着,被一个十七岁少年抱着,头下枕的是他的胳膊,胸前放的是他的手,虽然自己穿着衣服,可阿昭什么都没穿,这样的拥抱姿势仍然暧昧至极。:()且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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