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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开始响起啜泣声。苏曼如吩咐人搬上了电话,把房门重重的反锁。
“喂?是瑞文吗?你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吗?”
“哦,就是那位苏小姐,哥哥与父亲去世以后精神失常了,整天都脑子有问题……”
“瑞文,我改怎么办?姓梁的想夺走我的一切,回忆都不留给我,他上次已经把我房间的墙都换了颜色,今天又要换走我的地毯……”
苏曼如捂住嘴,眼泪顺着她的手指流下去,鲜红的指甲差点把柔嫩的脸蛋掐破。也只有这样蓬头的无助样子才能让别人相信她是个刚走出女子高中的学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关切,“曼如,你别难过,好好跟我说,不如,你出来吧?你能出来吗?我们在10x码头见面好吗?”
往事是一夜秋来,枫树枝头所有的叶子都黄了,不晓得最开始黄的是那一片,你能看到的不过漫山遍野的火红色而已。
就好像此刻,苏曼如心头的野草,狰狞的长了半尺高。
曾经,在苏曼如还不是这么大的时候,十五或者十六。那时候军校的风头正兴,哥哥作为纨绔子弟风流了二十年,被苏父塞去了军校。
苏父一是让他学点真东西,二是以后想入军上海军界。
那个时候的苏曼如还是喜欢一口酥软的上海话,梁先生教的英语她不愿意听,她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睛,一望无际的深处几乎固执的占有。
于是她远远的躲开,女子学校放假回来吵着要去见哥哥。苏父叫来管家,装了满满一车的牛肉干、牛乳,还有各色哥哥信中说想念的小吃,载着她去哥哥的军校。
苏父说:“小曼,女孩子原本不适合那个地方,你别去一回给我带个姑丈回来,到时候你老爹就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daddy!”苏曼如愠怒的叫嚷,“我还小!”
父亲竟然一语成谶。苏曼如坐在练兵场上的台阶,台阶上垫了厚厚的一层法兰绒毯,佣人撑开一把大大的阳伞,她就坐在伞下,白嫩青春的发光。
哥哥洗澡去了,苏曼如等的满头大汗。兵场还有一个人在铁蒺藜下攀爬,粗砂割开了皮肉,泥巴和汗水混在一起,微黄的皮肉让她看的身子如同灼烧。
以前哥哥的也看过,原来外人的看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尽管一样的健壮与青春。
苏曼如看着他爬起来,披上黄色染满汗水的毛巾,利落的平头没有抹头油,干净利落的叫人心旷神怡。她看他走路,直直的站起,朝着她不认识的一个地方走去,从始至终从没有看一下两边,也没有给那个时候的自己留下一点点目光。
所以这就成了苏曼如眷顾的理由。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子,他叫尚瑞文。上海的公子她都认识,没有姓尚的,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在一群高官子弟的敷衍中,认真的成了苏曼如心尖上的一束火花,经久不息。
遭了战的码头还是破败的,黄昏刚雨后,煤灰冲洗掉了一层,黏在生锈发黑的机器上面。许多工厂的墙都没有建成,稀稀落落,看的人就觉得压抑。
可是轰鸣声已经响起,也有工人搬着一箱一箱沉重的纱布。它们被齐齐的卷在一起,后面就会被送去作坊,哪里有许多女工,等着布料赶制新衣,拿一点微薄的工钱去面包店里买葡萄面包。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城市犹甚,无论发生过什么,遭受过什么洗劫,都有一场这样的雨替他们擦拭,冲刷,旧的记忆沉积在了一望无际的深海。然后人们笑着忘记过去,滚进生活琐碎。
因为刚下雨,苏曼如的鞋跟上踩了不少泥巴。狭小温柔的咖啡间套间,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凉了,苏曼如的风衣挂在架子上,尚瑞文温柔的帮她擦掉高跟鞋上的湿泥。
她不是很拘谨的坐在小凳子上,压着一对穿着丝袜的腿。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撑着下巴,一双大眼水润却空洞,楚楚可怜,却是实实在在卸下了所有防备。
这个样子只有在看到尚瑞文的时候。
苏曼如很喜欢看欧洲的电影,烂俗的爱情。每当女主角不坚定想逃避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男人陪在他身边,看着她的眼睛,知道把眼睛里面的坚冰都融化。
就好像现在的尚瑞文,温柔的擦拭着她的皮鞋,目光却时不时停留在她的身上。就这样,她似乎被满足了,一步步陷进对方温柔的陷阱里。
“死之前我去看了父亲,他对我说,小曼啊,以后闭着眼睛活下去。”
尚瑞文握着高跟把鞋子放下,没有说话。
“可是闭着眼睛要怎么生活呢?”苏曼如又开始苦笑,脸上斑驳的布满超越同龄人的伤痛。
她知道,出于某个理由,找到某个契机,梁先生指示那个人扣动了杀害父亲的扳机。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幻灭,自己也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尚瑞文抬起头,用那样温柔的眼睛看她。
苏曼如把手架在他肩膀上,身体缩进她的怀里,像一头小鹿一样探寻他的鼻息,寻找年少时那种灼烧的滋味。她下贱的吻他,学着妓女的样子咬她喉结,最后被无情的钳制住,死死的靠在他的怀里。
然后她就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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