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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第1页）

此时天已擦黑，杨春花与王及善告别后，便踏着漫天的红霞回到了后宫。

她还未进殿，就听到了安定公主熟悉的笑闹声，她的心也跟着落到了实处。

尽管早已知道，此刻却更是深有所感，武皇后和安定公主就是她在这个时空的锚点，提醒着她这个落入时空夹缝中的人，无论是愈发模糊的现代还是已知未来的当代，都是真实存在的。而她已经有了可以驻足的港湾，渴望实现的野心，以及三十多年来积淀的本钱。

“杨姑姑！你去哪儿啦？安定都回来好久了，才看见你。”安定公主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杨春花，像只胖乎乎的乳燕般扑了过来。

杨春花熟练地半蹲下身，身体核心发力，稳稳地接住了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就喜欢杨春花总是可以稳稳地接住自己，像是扑进了一座柔软的山。她笑嘻嘻地抬头看着杨春花，“杨姑姑，你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是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吗？可以和安定说说吗？安定今天过得也很不错呢！吉量好像又长大了一些，你说吉量怎么会长得这么快啊？安定就长得很慢。明明已经每天吃好多好多饭，走好长好长路了，还是长得很慢。哎……杨姑姑，你说安定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习武啊？李阿翁总说还不到时候。可是安定已经好想学好想学了……”

杨春花一边耐心地听着，一边看着安定公主红润的脸色，用手摸了摸安定公主的额头和后颈，发现还是比较干爽的状态。

待安定公主说完，杨春花才循循善诱，“人和马是两种不一样的物种，生长速度也就不一样。公主还记得之前给您讲过的庄子所作的《逍遥游》吗？其中有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诸子百家的学问，安定公主已经囫囵吞枣地听杨春花讲过一遍，自然也记得朝生暮死的菌植、春生夏死的寒蝉，还有百岁为计的大龟、千万年生活的椿树。如今再听杨春花提及，她只觉有了更深的认识。

安定公主摇头晃脑地背诵道，“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公主聪慧，正是如此。志向越远大，越需要有准备的耐心。要想像大鹏鸟一样水击三千里浪涛，腾飞九万里高空，就需要动心忍性，潜心成长。”杨春花温柔地看着安定公主，眼睛里是对高徒的欣慰和赞赏。虽然她也就这么一个公主学生，也没什么可以比较的对象。不过很明显，她的公主学生学得很不错。

安定公主却总能展示出更高的水平，只见她罕见地没有立刻接受赞赏，而是皱着眉努力想了想，没几息的功夫便舒展了眉头，大声说道，“动心忍性是《孟子·告子下》里的内容！“

随后，安定公主便流畅地背诵了出来，“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杨春花只觉得安定公主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大唐第一小天才！

“公主好学善记，又能融会贯通。无论是天赋异禀还是努力认真，都不输于旁人。”杨春花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安定公主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骄傲得意的神色。

杨春花就喜欢安定公主这股子骄傲劲儿，正要多夸两句，就听见武皇后含笑说道“春花再夸两句，咱们安定就要飞上天去了。”

安定公主脸颊红红地跑到武皇后面前，噘着嘴表示不满，“安定才不会听两句夸赞就飞起来呢。”

武皇后点点她的小鼻子，“是是是，安定是个谦虚的小孩儿。”

随后，武皇后看向已经站起身的杨春花，柔声说道，“春花，安定被你教得很好。”

杨春花轻松地行了个礼，“幸不辱命。”

武皇后看着杨春花手腕上的青色玉镯，含笑问道，“咱们新上任的卫尉卿对职位适应得怎么样了？”

杨春花摸了摸那玉镯，坦然地诉说，“他应该适应得还不错，都有心情和婢求亲了。”

“哦？”武皇后神色微动。

杨春花笑了笑，神色轻松地继续说道，“婢拒绝了。”

武皇后骤然紧握茶杯的手松开了一些。她端起茶杯，抿了口青涩的茶水，柔声问道“为何拒绝呢？”

杨春花认真地看着武皇后，“婢和他说，婢不会离开皇后娘娘。”

武皇后叹息一声，招呼杨春花坐在她的对面，同样认真地看着杨春花，“春花，你是有什么顾虑吗？你自小伴我，陪我走到今天，在我心里如同亲人一般。本宫的妹妹，不消说是个袭爵的三品卫尉卿，哪怕是李唐宗室子弟，也是配得上的。若你真想嫁他，本宫便认你为妹妹，改武姓，记在先父名下。有本宫在，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杨春花看着武皇后认真的眼睛，近三十年的相伴让她知道武皇后说的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想要嫁给王及善，武皇后就会给她一个和王及善门当户对的身份，让她风光出嫁，无人敢指摘半分。

她的心里又酸又涩，只觉得武皇后的脸温柔到模糊。她眨了眨眼，原来是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武皇后温柔地拭去杨春花的泪水，“我见过那王及善几面，是个中正恭谨的人。能娶到春花，是他修来的福气。只要他好好待你，本宫以后自然不会亏待他。他要是敢对你不敬，本宫也定不会饶了他。你如果想回宫了，随时可以回来继续做本宫的掌事姑姑。”

杨春花哭得更厉害了，她本来是只是想借此顺势向武皇后表忠心，重申自己追随她的志向，却没想到得到武皇后这样一番保证。

这么多年了，武皇后逐渐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再加上武皇后的人生已经按照历史的进程步步推进着，杨春花很难不想起史书上记载的那个君临天下的武则天。

她自知学识有限，并非天赋异禀的能臣，总会忍不住害怕自己跟不上武皇后的步伐，害怕被更优秀的人取代，害怕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武皇后越走越远的身影。

她认真教导安定公主，做好武皇后委派的每一件事儿，有时间就好好读书，努力理解和内化那些史书上谋士能臣的言行举止，不敢松懈半分。

而如今，武皇后却说，她是亲人，是妹妹，会庇护她，身边永远给她留有一席之地。

她站起身来，走到武皇后面前，不顾尊卑礼仪地紧紧抱住对方，声音抽泣却坚定，“娘娘，我不会离开您。无关他人，无关身份，我会永远站在您的身后，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