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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爪子从啄开的洞里伸出来,蛋壳的裂痕逐渐蔓延,终于,「咔擦」几声,小鸡探出了滚圆的脑袋。它们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显得眼睛格外大。约莫三四个时辰之后,小鸡便都孵出来了,元溪抱着一瓦盆刚睁眼还不会走路的鹅黄色小团子,跟严鹤仪一一介绍着。“这只叫大娃,你仔细看它额头上,是不是有一小撮黑毛毛?很好记吧。”严鹤仪瞅得眼仁生疼,才在大娃的头顶上,扒拉出几根浅灰色绒毛来。“这是二娃,嘴巴最长,也最尖。”严鹤仪细细比对了这一窝小鸡,怎么看都感觉嘴巴是一模一样的。“这是三娃,它跟四娃几乎一模一样,很难认,但是,三娃脚趾分得比四娃要开一些。”严鹤仪仍觉得没什么区别。“这是”元溪把每只鸡宝宝按出生顺序取了名字,并能通过它们细微的差别来辨认。“它们都是仙女的孩子。”严鹤仪疑道:“什么仙女?”元溪终于舍得抬起头来,分了一些目光给严鹤仪:“就是哥哥讲的故事啊。”他指着小鸡一一介绍道:“仙女的七个孩子,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五娃、六娃、七娃。”说这些时,元溪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严鹤仪忍着笑,轻声问道:“你没听出来这故事有何不对劲么?”元溪小心翼翼地摸着小鸡的绒毛,反问道:“有不对劲么?”严鹤仪更加疑惑了:“没有人跟你讲过这些故事?”元溪的眸子黯淡了些许,低声道:“没有。”他边逗弄着小鸡,边讲起了自己的事情。“从我记事起,便被阿爹箍在家塾读书,教我的先生是个老头,似乎天生就不会笑,总板着张脸,还天天打我的手心。”“那个先生跟哥哥不同,哥哥是外头冷,心里热,先生却是连心肠都是硬的。”大娃方才还是踉踉跄跄的,现下已能走得很好了,小脑袋一缩一缩的,摇晃着毛茸茸的屁股往二娃身上蹭。元溪把手放低,它便同二娃一起,用尖尖的小嘴轻啄元溪的指头。他被啄得有些痒,却忍着不缩手,他浅浅笑了一下,继续道:“阿娘对我好,但是阿爹说,阿娘会把我宠坏,所以平日里便不让阿娘见我,只有家塾休沐时,才能跟阿娘呆上半天。”“阿爹什么都听那个先生的,先生又是个老古板,下大雨都不给放假,有个什么节日也照样上课,我是跟着哥哥之后,才知道这些有趣节日的。”又有一只小鸡会走路了,大娃和二娃摇摇晃晃地过去凑热闹,与其他小鸡挤在一处。许是挤得恼了,小鸡的叫声愈来愈大,四娃张着小嘴叫得正欢,便被五娃一屁股撞倒了。五娃又是被大娃挤的。大娃则是用嘴巴啄七娃的小翅膀时,被它一把搡过去的。其他小鸡摔了都会自己起来,大娃却笨笨的,兴许是屁股太大,挣扎了好久也没站起来,还重复又跌了两下。元溪伸过手去,轻轻把大娃扶起来,又若无其事般地开了口:“他们说,阿娘是被阿爹抢去的,我从没见过他们一同做过什么事,阿娘在内院,阿爹便不怎么进去,有什么事还要差人传话。”“他还打过阿娘,那是我小时候有一次逃课,不小心看见的。”“我从小便恨阿爹,也恨那个老先生,总想把家塾一把火烧了,带着阿娘逃走。”“后来,阿爹又比以前好了,对阿娘也温和起来,我能常见到阿娘了。”“可那时候我已经很大了,阿娘不能陪着我睡觉,便没法给我讲故事。”“遇到山匪之时,阿爹拼死护着阿娘,最后他们俩被同一柄刀贯穿,死时是抱在一起的。”元溪的语气平静无波,字字句句却都刺在了严鹤仪心上。他一把揽过元溪,把他箍在胸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若是没人安慰,自己难受一阵也便罢了。有时本是无事的,或已暂时放下了,可一旦有人来问,或是拍拍背揉揉脑袋抱抱你,来告诉你,他明白你的难过,一切便都绷不住了。元溪在严鹤仪怀里抽噎着,没有哭出声,却使劲地攥着他的衣服。严鹤仪大概知道了,为何元溪于生活的一切都不精通,好些孩子们的游戏也没见过,一有机会便要出去疯玩,还有,他为何假装自己不会写字。他想,幼时缺失的东西,若在长大后能有机会弥补,也算是莫大的幸福了。潜意识里,严鹤仪突然把弥补元溪,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半晌之后,元溪嗓子都有些哑了,在严鹤仪怀里闷闷地道:“什么才算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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