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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心（第1页）

盛夏的蝉噪柳荫。吴府后园水阁内，湘妃竹帘半卷，石青冰纹纱帐被穿堂风撩得轻晃。

宁知远身着艾绿葛纱直裰，正与苏锦书一面对弈，一面听她讲这几日的来龙去脉。

苏锦书穿了件月白杭罗衫子也只嫌热，下着便没了耐心，推枰叹道，“便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敢想，居然确实是何辰。”

话音未落，忽听得回廊金铃乱响。鸦青杭绸袍角扫过，原是李承泽走在前头，打了帘子迎着荀卓卿进来，紧跟着身后便是公主扶着个捧青瓷冰盏的小鬟。

藕荷色云纱披帛拖过青砖地，公主愤愤骂道，“好个何辰，竟敢污蔑到我头上了！”但见两弯远山眉倒竖，珊瑚串子随腕上动作簌簌作响，“我纵使要与六局二十四司周旋，何曾拿旁人当垫脚石？”

李承泽扶着公主坐下，从善如流接过小鬟手中梅子汤奉与荀卓卿和公主，“这毒日头底下，二位仔细暑气攻心。”转头对苏锦书笑道，“你这一招连环计可是漂亮，何辰这下可没处跑了。”

阁外有热风穿林，搅得满架荼蘼花雪纷纷。宁知远望着窗外，也弃了棋只是叹道，“夫人这下可是救了我的性命，受我一拜吧。”

说罢便推枰起身，坐在轮椅里对着苏锦书长揖及地。艾绿葛纱广袖扫过青玉棋盘，惊得两枚云子当啷坠地，“若非夫人神机妙算识破玄机，此刻怕已做了泉下客。”

苏锦书顺手捻了把湘妃竹骨折扇，金镶玉步摇映着窗外炽光流转，“且慢谢我。”苏锦书扇柄一转，轻轻点在宁知远两道长眉的眉心，“找着下毒之人是为绝后患，而当务之急却是这毒该如何解？”

“无非是宫里杏花，这也不难。皇后娘娘虽难说话，但是在杏花上却格外大方，乐于让人采撷。”李承泽话说至此，便看着苏锦书问道，“陈叔回你信了吗？那秋实代春华之法可还行？”

苏锦书点头，“回了。”说罢便从袖中掏出，“我担心被人看到，收到信后便日日揣在身上。”

李承泽袖口掠过竹簟碎冰，接过信笺时带起几缕沉水香灰，看着“雍州”二字，立时变了脸色。

这法子原是陈叔早年去世的雍州发妻在江湖中习得，因其功效并不算佳，世上也少有这么刁钻的药引子，所以这一方法便只在雍州一带有所流传，并不至于传至京城。

“何辰莫说雍州古法，怕是连雍州炊饼都不曾见过。”公主看着信幽幽叹道，“他说他在茶楼听得，若真如此只怕这茶楼开不到第二日。”

即便茶楼真的有人知晓，也不可能广而告之被偷听了去，眼下何辰说谎已是板上钉钉，真正的谜团可能还在宫里。

若是宫中人引导着何辰下毒，那这人必是要置宁知远于死地了。明着来对付宁知远会引发朝野内外的反对和不满，便用了这下作手段。

“我想去趟宫里。”苏锦书下定决心，“在宫里才能查出端倪。给宁知远下毒得宫中与府中配合方可，如今府上已查明，宫中却是隔雾观花，水中望月，看不清楚。”

这畔话未说完，李承泽已是霍然起身，他负手绕室三匝，腰间玉佩玎珰相撞，声如碎玉，待苏锦书说完，脱口而出“怎生想的！”

四字方出口，又生生咽下半截，只将手中信笺收起，脸色已然变得阴沉下来，“断然不可，即便确实是宫里的主意，你又能奈何？事已至此还是将计就计，拖着何辰演下去才好。”

苏锦书听了这话气极反笑，咬碎银牙，杏目圆睁，将手中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拂袖而起，鬓边衔珠步摇簌簌作响，“演一个《骷髅幻戏图》，还是要唱一个《化书》《说岳》？你道那九重宫阙里坐着的，真当咱们是提线傀儡不成？”

言罢转身坐至棋盘旁，皓腕一挥，上面的棋子尽数被推至外侧，苏锦书蘸着茶水在盘上描画，“当今剑南塞北皆安定，正是杀了宁知远的好时候，这些时日他呕出的黑血，可是把金丝楠木地板都蚀出窟窿来！我们难道还要束手就擒吗？找出罪证，修书陈情，交了兵权，辞官回家，这戏不陪着他们唱也就罢了，这又算得上何等难事！”

话音未落，公主已然变了颜色，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门前，见空荡荡的庭院，方回身压低嗓子，“我的姑奶奶，这话也是浑说的？”

李承泽安抚着让她坐下，“小姑姑放心，我已处理过，今日对话绝无旁人能听得。”转身又对苏锦书叹道，“哪有那么容易，便是查实了又如何？圣上疑心仍是照杀不误！当年淮阳王如何被人称颂，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