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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两人,眼见枣红马全力狂奔,却猛地一斜,差点绊倒在地。
达蒙原本挽满了一轮长弓,正准备射箭,这下几乎被自己的马儿甩出马背,箭矢脱力飞出,歪斜着插进雪壳。
身前的黄羊鸣叫一声,瞅着空当,扭身跑远了。
金袍的储君急忙拉紧缰绳,磕磕绊绊地停下,口中厉声喝道:“贺子衿!你干什么!”
男人隔着一段距离,转过身来。
贺子衿立在马背上,冬风扯动着深红色皮袍,呼呼飞舞。
手中的桐木长弓,紧绷的弓弦轻振,射出的箭矢落在枣红马的腿前,正是阻挡达蒙猎杀黄羊、取得功名的元凶。
猎猎风动,贺子衿颀长的身形逆着日光,按捺着怒气,声色喑哑:“你忘了规矩么?达蒙!那只黄羊怀孕了!”
数秒以前,黑马和枣红马,分别拦在黄羊群的两端。
眼见自己已经傍近羊群,达蒙策马奔出。黄羊向两旁避开,男人却早已盯紧了目标。达蒙拉开长弓,锋芒直指雪原之上,一只拖着因怀孕而臃肿的躯体,奔跑速度明显比同类慢了一大截的母羊。
眼见猎物唾手可得,长空之上,蓦地发出一箭,凶险地插在枣红马的腿前。
前端没入雪地,出露在外的一截箭羽还在颤动,带着危险的警告意味。
枣红马嘶鸣着抬起前蹄,马背骤然抬起,差点将达蒙甩落在地。
拉弓的手猛然一抖,志得意满的一箭,绵软无力地飞到身旁。
金袍的储君怒不可遏,抬起头来,正正对上贺子衿一双暗沉的桃花眸。
“宿州猎户规矩,黄羊围,一不赶尽杀绝,二不杀羊羔,三不杀怀孕的母羊,”贺子衿缓缓垂下手中的桐木长弓,薄唇翕阖,隐约可寻怒意,“留着生灵的后路,待到来年开春,黄羊才会再来,牧民才有活计。”
一字一句,犹如在背诵着什么。
记忆中的年轻女子,侧脸融入夕照,将他抱在怀里,靠在他耳边,轻柔地念着:“宿州猎户规矩……”
在他和额吉身后,掠过初秋的凉风。高至男孩颌下的牧草,一圈圈地漾开深绿的波浪,美不胜收。
达蒙不屑地咧开唇角,森冷地笑道:“还敢狡辩!分明是你眼红我快要捕到黄羊,就拿出所谓的规矩,妄想压我!”
马背上的金袍男人转过头,两人争执的短短数十秒内,黄羊早已奔逃向前,拥挤着跑向出山的狭窄缺口。
眼见此景,心高气傲的大太子,也不得不将突发事件搁到一旁,牵着缰绳,急急追向山关。
贺子衿目送着枣红马在视线中逐渐缩小,无所谓地牵着缰绳,缓慢踱步。
方才那只怀孕的母羊,早已不见踪影。
其实他不该如此冲动。既然早已清楚,这场所谓的冬狩,大概就是给达蒙一展身手的场合,他又何必急着赶上前来。
但在那个瞬间,他桃花眸中,倒映出面色哀怖的母羊面孔,一时没能忍住。
分明他从小到大,学得最深、最透彻的,本就应该是那个“忍”字——
长靴底下,忽然蹭过一个柔软的东西。
贺子衿低下头,只见一道黄褐色的巨大身影,贴着地面,迅疾驰过。
草原犬身形健硕,一眼看过去,竟像是一头幼小的牛犊。
他略微一怔,立刻扬鞭道:“驾!”
莫日根放下圈在口中、借此发出呼哨声的两根手指,策马退至大君身后,忽觉身上一寒。
居高临下地,萨仁毫无波动的目光,扫过放出猎犬的天狼骑将领,随即缓缓收回,令他紧绷了一瞬。
阿尔斯楞毫不在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拊掌洪声而笑:“精彩!精彩!”
大君的近卫,努图格沁·费什坦站在一旁,拉着缰绳,一时无言。
无人知晓,雄狮大君这两句赞赏的喝彩,到底是为何而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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