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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伊抽完烟的时候,她仍然手足无措。博伊说:“该上床了,你要先洗澡吗?”
黛西不知道该怎么办,站起身走进卧室。她缓缓脱下为劳埃德穿的衣服,洗了把脸,穿上最无趣的一件睡袍,爬到床上。
博伊已经醉得不轻了,但一上床还是向她求欢。她突然觉得害怕极了。“很抱歉,”她说,“莫蒂默医生说三个月不能。”莫蒂默医生没说过这话,他说止血以后就能。黛西感到心里有愧,她本想和劳埃德激情一宿的。
“什么?”博伊生气了,“为什么啊?”
她灵机一动:“很快恢复房事的话,我可能就没机会再怀上了。”
博伊相信了。他很想要个继承人。“那好吧。”他转过身去。
很快他就睡着了。
黛西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团乱麻。她能偷跑出去吗?必须得套几件衣服——她不可能穿着睡袍到处乱跑。博伊睡得很沉,但经常起床撒尿。如果撒尿时发现她偷跑出去,之后又看到她着装整齐地回来他会怎么想呢?她又能找出什么样的一套说辞说服他呢?夜里女人在乡间别墅四处乱转只会有一个理由。
只能让劳埃德忍了。想到劳埃德一个人孤独伤心地待在满是灰尘的套房里,黛西就伤心得要死。他会穿着制服在那儿睡着吗?如果不盖条被单的话,他会着凉的。劳埃德会觉得她有急事,还是会以为她在无意中把他晾在一边了呢?也许他会觉得很失落,然后迁怒于她。
泪水从黛西的脸上奔流而下。好在博伊睡得很死,她可以尽情地流泪。
下半夜,她终于睡着了。梦中,她要去赶一班火车,但不断被各种愚蠢的小事耽搁:出租车开错地方;必须拿手提箱走很长一段路;车票不见了;到了月台,却发现搭乘的是一辆好几天才能跑到伦敦的公共马车。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博伊已经去浴室刮胡子了。
黛西彻底心灰意冷了。她起床穿上衣服。梅茜在为她做早饭,博伊已经吃起了鸡蛋、培根和奶油吐司。吃完早饭已经九点了。劳埃德说九点出发,他也许已经拿着手提箱出门了。
博伊站起身,拿着报纸进了厕所。黛西知道博伊的这个习惯:他会在厕所里待上五到十分钟。她不再犹豫了:匆忙从地下室走上楼梯,朝前厅奔了过去。
劳埃德不在门口,他一定已经离开了。黛西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他会走去火车站:只有病人和有钱人才会为区区一英里路叫出租车,也许还能追得上他!黛西连忙冲出了门!
劳埃德在她前方四百码的车道上拿着手提箱举重若轻地行走,黛西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放下顾忌,撒起脚丫跑了起来。
一辆被军人们称为“蒂利”的皮卡从黛西身旁开了过去。让她失望的是,皮卡在劳埃德身边慢慢停下了。“别上车!”但劳埃德离她太远,没有听见她的喊声。
劳埃德把手提箱扔到皮卡后斗,坐在司机身旁的副驾驶座上。
黛西拼命追赶,但皮卡已经不可能追上了。车一启动,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开走了。
黛西停住脚步,看着“蒂利”开过泰-格温的大门,渐渐消失了。她拼命克制住了想哭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退回屋子。
前往伯恩茅斯的途中,劳埃德在伦敦住了一晚上。这天是1940年5月8日星期三,劳埃德在下议院的旁听席上旁听了决定英国首相内维尔·张伯伦命运的辩论。
议院像剧场一样吵闹而无序:旁听席又窄又硬,楼下的议员们像舞台上的演员一样影影绰绰。旁听席全都坐满了。劳埃德和继父伯尼通过楼下正和比利舅舅一起坐在议席上的艾瑟尔的影响力才好不容易搞到票。
劳埃德没机会问生身父母的事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当前的政治危机上。劳埃德和伯尼都希望张伯伦马上辞职。纵容法西斯主义的人缺乏带领英国参战的公信力,挪威的惨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辩论前一天晚上就开始了。艾瑟尔说,除了受到工党议员的猛烈抨击外,张伯伦同样也受到了本党议员的抨击。保守党议员莱奥·艾默里在辩论中引用了克伦威尔的名言:“不管你们做过什么好事,你们占据此位太久了。我告诉你们,离开吧,别再让我们看见你们。以上帝的名义,走吧!”这席出自同党议员的话简直太残酷了,比两边议席响起的“滚、滚”声还要伤人。
劳埃德的母亲和其他女议员,集中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女议员专用房间,决定发起一项针对张伯伦的投票。男议员无法阻止她们,于是纷纷决定加以声援。周三女性议员的议案提出以后,辩论演变成针对张伯伦的投票。首相接受了这个挑战,并号召朋友们站在他这边——劳埃德觉得这是种软弱的表现。
今晚,攻击依然在继续。劳埃德津津有味地聆听着议员们的唇枪舌剑。他痛恨张伯伦对西班牙施行的政策。1937年到1939年的两年间,在德国和意大利不断给西班牙叛军予以人力和物力支援,美国极端保守主义者陆续把石油和卡车出售给佛朗哥的同时,张伯伦却依然协同法国施行“不干涉”的政策。如果有哪个英国政治家能容忍佛朗哥的大规模杀戮,那这个人只能是内维尔·张伯伦了。
“张伯伦不应该为挪威的惨败负责,”伯尼在会场稍稍平静时对劳埃德说,“温斯顿·丘吉尔是海军部的首脑,你妈妈说推动这次参战的人是他。在面对西班牙、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的软弱而巍然不倒之后——张伯伦要是因为不是自己犯的错而下台那可是太讽刺了。”
“所有错归根结底都是首相犯下的,”劳埃德说,“做领袖就要担这个责任。”
伯尼干涩地笑了一声。劳埃德明白,继父是认为年轻人想问题太简单了,但出于情面,他并没有明言。
辩论声非常嘈杂。但当前首相戴维·劳埃德·乔治站起身时,全场立刻安静下来。劳埃德的名字就是来自于这位德高望重的前首相。尽管满头白发的前首相已经七十五岁了,但发言时仍然保持着上次世界大战胜利者所特有的威严。
他的话毫不留情。“这不是和首相交情深浅的问题,”他带着不遮不掩的嘲讽口气说,“这是关系国家社稷的大问题。”
劳埃德欣喜地看到,保守党的议员们和反对党议员们同样发出了附和的声音。
“他说他愿意做出牺牲,”劳埃德·乔治特有的威尔士北部鼻音加强了责难的效果,“如果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就只有请这位先生卸任了。”
反对党议员纷纷大声表示同意,劳埃德看到母亲高声欢呼。
丘吉尔结束了这场辩论。他的口才和劳埃德·乔治不相上下,劳埃德担心他的演说会拯救张伯伦。但他发言以后,议员们齐齐发出鼓噪声,大多数时间他的演讲都被鼓噪声淹没了。
晚上十一点,丘吉尔结束了演讲,投票马上开始了。
英国下议院的投票系统非常怪异。议员们不是举手表决,也不是在投票纸上画钩,而是必须离开议席,分别穿过两条代表“是”和“否”的走廊。整个过程大约要耗上十五到二十分钟。艾瑟尔说,这种流程只可能是那种没事可干的人想出来的,她肯定这种流程很快会得到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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