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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温暖以后,卡拉重新开始排队领取食物。她用枕套包住瓦利,带着他一起去——瓦利没有婴儿穿的衣服。一天早晨,卡拉在离家几个街区远的地方领土豆时,吃惊地发现弗里达坐在一辆美用吉普的副驾驶座上。中年的光头司机亲了亲弗里达的嘴唇,弗里达从车上跳了下来。她穿着蓝色无袖裙和一双新鞋子。下车以后,弗里达便拿着小篮子匆匆前往冯·弗里达家了。
卡拉瞬间明白了一切。弗里达的东西不是黑市上来的,也没有所谓的以物易物的医生们。她成了美官包养的情妇。
这在当时并不鲜见。许多德国的女孩子面临着这样的选择:看着你的家人挨饿,还是和一个大方的军官睡觉。法国女人在法国被德国占领时也做过同样的事情。留守在德国的军官夫人们谈到这种事的时候都愤恨不已。
但卡拉还是很吃惊。她以为弗里达很爱海因里希,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他们原本打算生活一上正轨就马上结婚。卡拉觉得一阵心寒。
排到队首,买到自己的配额土豆后,卡拉就匆匆回家了。
她在楼上的客厅见到了弗里达。埃里克打扫完房间以后,正在往窗户上贴报纸。没有玻璃的话,报纸是最能御寒的。窗帘早就当床单用了,但客厅的大多数椅子还保留着,只是椅套有些褪色。家里的大钢琴还保存得很完好。一个苏联军官看到了这部钢琴,说第二天要用吊车来拉走,但他却并没有再来。
看到卡拉,弗里达立刻接过了卡拉抱着的瓦利,对他唱起歌来。“a,b,c,小猫咪在雪地里跑。”根据卡拉的观察,没有孩子的丽贝卡和弗里达都很溺爱孩子,但逗弄一会儿就没耐性了。自己生过小孩的茉黛和艾达尽管也很喜欢瓦利,但会用切实可行的方法照料他。
弗里达打开琴盖,示意瓦利在她唱歌的时候按琴键。这架钢琴已经有好几年没人弹奏了:茉黛的最后一个学生约西姆·科赫死了以后,就再也没人弹过它了。
过了一会儿,弗里达问卡拉:“今天你很沉默,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知道你带给我们的食物是从哪儿来的了,”卡拉说,“不是黑市交易来的,对吗?”
“怎么会!”弗里达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今天早晨,我见你跳下了美军的一辆军用吉普车。”
“希克斯上校顺便带了我一程。”
“他亲吻了你的嘴唇。”
弗里达把视线移开了。“早点下车就好了,我应该在美国占领区下车的。”
“弗里达,你准备拿海因里希怎么办?”
“他不会知道的。我发誓我今后会更小心一点。”
“你还爱他吗?”
“当然爱他,我们还准备结婚呢!”
“那你为什么……?”
“我过够苦日子了!我想穿上漂亮的衣服去夜总会跳舞。”
“你才不是这种人,”卡拉坚定地说,“弗里达,我们是这么久的朋友了,你骗不过我,快告诉我实话!”
“实话吗?”
“是的,请告诉我实话。”
“你确定吗?”
“非常确定。”
“我是为瓦利这样做的。”
卡拉惊呆了。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细细想来,很有道理。她相信弗里达的确会为她和她的孩子做出这种牺牲。
但她还是觉得太可怕了。这让她感到对弗里达这样作贱自己负有责任。“你不能这样做——总有办法解决的。”她说。
弗里达抱着怀里的婴儿,突然从琴凳上站了起来。“不可能,你不可能有办法的。”她说。
瓦利吓哭了。卡拉从弗里达手中接过瓦利,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地摇着他。
“你想不到办法的。”弗里达的声音小了点。
“你怎么知道?”
“去年冬天,医院里送来了许多报纸包来的、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去的婴儿尸体。我都不忍心看他们一眼。”
“哦,天哪!”卡拉抱紧了瓦利。
“冻死的时候,他们全身出现了一种诡异的蓝色。”
“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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