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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下狱了。”他赶紧补充道。“好,好。我知道了。”太平说着,低头咬牙思索什么。新罗人看见一旁的婢女不住给他使眼色,不知何意,琢磨一会儿,又开口:“不不不,那个宫女,她……她好像是下了狱,但很快被放出去了,好像——”太平没再听下去,转身走了,婢女三两步小跑跟上去。新罗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摇摇头,自顾自也走了。太平走过绮云殿后边,那句话犹在耳畔。“大概是死了吧。”大概,大概,大概是什么。她没有意识一般向后边花园深处走去,棋语不敢拦她。两人就这么默默走着,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直到听到有人在哭。太平回头看棋语,棋语也看她,点点头。的确是有人在哭。轻轻的抽泣声。太平轻手轻脚绕过那座假山,看见了在哭的那个人。他瘫坐在那里,头发也乱了,纹绣麒麟的锦衣沾着灰尘泥土。他脸哭得涨红了,哭得像个孩子。“月儿,道生死了。道生死了。道生被他们折磨死了。”[r1]真实历史事件,不过是发生在几百年后明朝的时候。纯嫔和宫女召双的故事。[r2]她想说,如果是王世子这样做,必然谁也不会说什么的,也许还会恭喜那个宫女。陌上鸢(3)那天晚上,月亮是黑的。太平回到寝殿,她心里也很乱,乱成一团。她努力回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在回想什么。她想要断绝,却不知道自己要断绝什么。这么想着,她仿佛看见了婉儿。婉儿向她走过来,只穿着一件单衣,衣袂飘起来。她头发有些凌乱,不像平时一般一丝不苟。碎发垂下来,粘在耳畔、脸颊。不,这不是幻觉。婉儿?婉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见母亲么?婉儿脸色很难看。她脸上清晰的掌痕。母亲把我赶出来了。她说。棋语,你快去给婉儿沏上热茶,再叫人备好厚被褥。婉儿,你这是怎么了?她抓住婉儿冰冷的手,放在胸口捂着。母亲——母亲说我是狗。似乎是有人说我是天后豢养的娼妓。母亲说我是狗。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的心里是你啊。太平看着她蹙眉,睫毛那么长,垂下来。她没有哭,若是别人,或许觉得她不够悲伤,只有太平知道,那是拼命忍着。婉儿不愿意哭的,她不愿自己是软弱的。可是她并不是真的坚强,真的不在意,真的不需要安慰。太平的心抽紧了,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这都是因为她。是因为她。一切都是自己这个无耻之徒挑起的。开始的时候,她没想到这么多后果。又或者,在开始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自私。为了能得到喜欢的人,不去考虑那些后果。那时她没想过,这种关系也许从来就是错误的。不见光,暗无天日,躲躲藏藏,这样的生活只会伤害婉儿。怎样伤害自己,她都可以承受。可是那是婉儿啊。她不会忍心。她不能允许。她不能如此自私。牵起婉儿的手,带她去寝处,让她躺好。太平给她盖上被子,整理好衣物,跟着钻进去。她整个抱住身边人,皮肤贴到一起。肌肤相触的感觉,如此温暖而熟悉。她鼻尖轻轻碰到婉儿的脖颈,手上抱得更紧了。她用体温一点一点温暖这具身体。婉儿察觉喷到颈边的气息,侧头,微微转身抱住她。她们鼻尖挨到一起,轻轻磨蹭着,唇也靠的很近。这温暖的怀抱让婉儿觉得安心。她闭上眼,嘴角勾起来,微微笑了一下。她庆幸自己还有月儿,庆幸这个怀抱永远为她敞开。婉儿身子暖了起来,呼吸也渐渐均匀。她是睡着了吧。太平慢慢挪动,靠着榻的边沿坐起来。近来的一切就这么踊跃在脑海中,她不能入眠,她怎么可能入眠。她相信自己拼尽全力,能保全婉儿,能让她不受欺辱。可是其他的呢?其他什么也没有。就因为我所爱之人是女子,所以我不配在人家面前牵她的手。所以我不配鲜衣怒马八抬大轿娶她。所以我不配写她的名字在宗谱,在我的名字旁边。等到老了死了,我不配同陵寝将她葬在身边,长眠于一处。驸马应该拥有的一切,我都给不了她。我只能在不见天日的小房子里,把门锁死,把窗关紧,然后拥抱她。我厌倦了遮掩躲藏,也痛恨因为这厌倦就自私地把她推向危险。所以我不配爱她[r1]。我根本不配有喜欢的人。也许他们说的没错,女子根本不该喜欢女子。那是□□、污秽、逆伦。那是荒唐无耻。不是谁的错,是我的错。[r2]我会害了她。她应该有更好的,不是我的人去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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