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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般生生熬着。
转眼,腊月廿三,离正旦已不足十日。
若在太平年月,这时节,洛京城中早已张灯结彩,街上行人如织,仆马繁盛,举目望之,应是一片喜迎岁首的熙攘景象。
可如今城中,冬雪孤寂,街巷空荡,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能从外头悬挂的桃符和张贴的辟邪画像勉强看出,元日将至。
威远军已兵临洛京城下,四方城门外俱有重兵围堵。
这把由先帝一手锻造而成的王朝利刃,此刻刀尖向内,对准了昔日效忠的皇城,蓄势待发。
三日前,威远军已向城内放话——
妖后闻人氏并其党羽毒杀先帝,矫诏窃国,诸般行径实乃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伪帝不孝窃位,放任妖后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置大昭黎庶涂炭,民不聊生,实不堪为人子,更不堪为国君。
然靖王顾念手足情谊,心系洛京百姓之安危,三日内,伪帝若交出妖后首级,自开城门素服请罪,可留其生路,否则必手刃之,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而今,三日时限已到。
寿安宫内,沉香混着浓重药味充斥着整间内室。
承宁帝沈钧一进殿,便皱眉扇了扇,被这味道熏得几欲转身。
可想到要事,还是捏着鼻子走进去,屈身行了个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床上老态妇人眼皮轻颤了颤,并未出声应答。
看她模样,已然是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如若不提,实在很难将其与昔年绝艳无双、以玩权弄术而扬名的闻人太后联系在一起。
承宁帝行完礼上前,坐到床榻一侧,又接过内侍呈上的汤药,舀起一勺,装模作样吹了吹,送到闻人太后嘴边。
“来,母后,喝药了。”
闻人太后如今连吞咽都极为困难,汤药送到嘴边,大半都顺着唇角淌了下去。
承宁帝却视若无睹,一勺一勺喂着,还颇有些温情地说道:“母后,喝了这药,您便安心去吧。”
“非是儿臣不孝,委实是皇兄逼得太紧,您这身子骨……又太能熬了些,儿臣若不来送您一程,怕也要陪您一道去见阎王爷了。”
闻人太后闻言,忽地怒目圆睁,似要从床上暴起,喉间发出嗬嗬声响。
承宁帝不掩嫌恶地往后仰躲,见已喂完半碗,索性将汤药搁在一旁,抬手展了展袖,起身。
内侍递来干净手帕。
承宁帝接过,不急不缓地擦了擦手,俯视着床上兀自挣扎的病妇,声音极为柔和:“母后不必如此激动,儿臣也是别无他法。”
“儿臣原想带您出宫,先避上一避,是您的父兄再三责令朕,说什么天子当守国门,不可出逃,还封堵住了宫中密道。”
“如今倒好,他们敛了财帛家眷逃之夭夭,将您与朕留在这宫中活活等死。”
说到这,承宁帝稍顿,忽笑了下:“好在朕与皇兄是手足血亲,皇兄还是为朕留了一条后路,只不过么,需借您项上人头一用。”
“您知道的,朕那位皇兄最是伪善,只要朕带上您的头颅请罪称降,他是绝不会杀朕,平白背上弑弟之名的,说不得,还要好吃好喝伺候朕一辈子。”
“母后,冤有头,债有主,若去了阴曹地府化作厉鬼,您要找也该去找皇兄,可别找错人才是。”
承宁帝字字诛心。
闻人太后被气得浑身颤抖,可拼尽全身气力,喉间却似堵了一团破絮,怎么也发不出半个音来。
她的面色也由白涨红,很快又转变为衰败的灰白色。
终于——
她身体倏地一松,双手无力垂落,眼睛还死死睁着,眼底的愤恨与不甘却全然消失,最后只剩一片无光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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