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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得眉飞色舞,到兴起处,整个人从舞台左边奔到右边,跟着快速旋转,长裙摆动,一圈又一圈,如同阳光下荡漾开来的金色海浪。
一定要我说,
也不过模模糊糊迷迷惑惑,
还是别管我,
也可以免得讨厌免得啰嗦。
钢琴手的指速飞快,翻过手背就是一段刮奏。鼓手雀跃不已,打击力度高昂,铜管乐器随之吹响,即兴的音符涌出,落到她身上剧烈跳动。整个歌厅灼热得如同彗星到访,发出光亮的尾巴横扫过每位听众,他们睁着双眼,不敢眨,一个个面红耳赤,痴痴地望着台上的歌者。
闪光灯不断落下,她高抬下巴,喉间嗓音震动,玫瑰掉落也不注意,唱到几近忘我:
Ja-ja-jam-bo!
Ja-ja-jam-bo!
Ja-jam-bo!
一记巨响,彗星的热量发挥到极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而后渐渐转弱,转弱……
新界的夜过去,五月花凋谢,那枚点燃舞台的彗星也就此熄灭了。
*
倪阿婆还是走了。两天后的事情。
小谢在ICU陪伴她度过最后一程,他回来告诉众人,摘掉呼吸机时,老太面上带笑,医生说也好的,说明走得没有痛苦。
倒是辛爱路,陷入一股忧伤氛围。大家见面时,不再因为改造项目的龃龉而左闪右避,持着相反意见的邻里互相望一眼,不敌视,也不恼火,只是轻轻叹气。
不过几个月,外界的推力引发一系列剧变,加起来,竟比过往几十年发生的还要多。
众人各有唏嘘。挤在联排式建筑里的多年生活让辛爱路的他们逐渐变成一群豪猪,无数次分开、相贴,受冷再受伤,却也在这种古怪的冲撞中寻找到适合彼此的距离。
隔天,有人早早来到遇缘邨。
还是那个小谢,但看见他的人都知道,有什么已然不同。
他去到倪阿婆家整理遗物。那个作为时间胶囊之用的饼干盒,不知道主人离去,仍然安静地躺在塑料小桌上。小谢拿回居委办公室,套上手套,他买来两本相册,细心将盒中的照片、剪报以及大大小小的残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好。
梳着羊角辫的倪珊,最早不过是遇缘邨14号出来的一名黄毛丫头,喜欢粘牙的甜食。五几年,她带着两口箱子,随大批离巢鸟飞出辛爱路,手持船票,登陆未知的新港口。
女孩比许多人幸运,拥有一副被天使吻过的歌喉。在茶餐厅打工的她被唱片公司制作人挖掘,随后以歌星身份出道,常于新界的五月花歌厅登台献唱。
最火的时候,她被称为上海黄莺儿,与当红小生合唱香江夜曲。
相册在居民手中传阅,有人叹道:有次听她提起,说香港某个天王年轻时曾经追求过她,我还当她是脑子糊涂,乱讲的,或许是真的呢?
事实早已无人知晓,饼干盒的信息还是太琐碎,只得拼凑出部分过往。
孤老没有子女,所有财产只得交于民政局处理。小谢理清倪阿婆的旧居,为其办理离世手续,这时胖阿姨站出来,主动揽下老太的身后事。
小谢问她关系栏怎么写,女人顿一顿,说写干亲吧,我就当她是我寄娘。
这个迟认的干女儿对待老人后事极度负责,跑东跑西,从火化到墓地,全部争取做得最最体面。一人力量有限,幸好,她身后有一个任劳任怨的红福跟着。
处理完一切,胖阿姨为倪阿婆办了守夜。
辛爱路居民听说之后,自发买来鲜花,静悄悄放在遇缘邨门口。饼干盒中还有一盘磁带,徐运墨帮忙找来一个老式磁带机。那晚,天天饭店没有营业,但亮着灯。旧磁带只有A面还能听,翻到B面就莫名其妙卡带,夏天梁只能不停将它从机器中取出再放入。
磁带转起来,还是那首说不出的快乐。
Ja-ja-jam-bo……
Ja-jam-bo……
那晚的辛爱路无人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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