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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沉茜看着碧波,轻轻叹了一声:“那也太可惜了。”
卫景云轻笑一声,借着玩笑,掩盖眸中弥漫的悲伤:“你的口才还是这么好,我都要被你说动了。”
“城主不是庸人,所以我也直说了。”赵沉茜道,“当大争之世,而循揖让之轨,非圣人之治也。这天下马上就要乱起来了,云中城坐拥敌国巨富,能置身事外多久?”
卫景云不语,赵沉茜继续说道:“当初我与你订婚,是我思虑不妥,误将婚约和盟约混为一谈。你父亲的话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朝廷那些腌臜斗争没有烧到你身上,我很庆幸。其实你和我的处境很像,若我不在皇家,或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朋友?”卫景云挑眉,努力用戏谑压制心痛,“到我,怎么就变成了朋友?”
“众生芸芸,能成为朋友,已经很不容易了。”赵沉茜回头看向他,认认真真道,“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只是我恰巧出现在那个时候,见证你摆脱父亲的压制,破茧新生。你觉得我是战友,因而移情到我,可是,哪怕没有我,你也终有一天会变得强大,不再受困于父亲的打压。我已有心仪之人,无论未来有多远,我都想和他一起走下去。你也该走出来了,不要缅怀虚幻的过去,多去看看具体的人。你念念不忘的福庆公主是你想象中的我,而非真实的我,放下执念,才能找到那个愿意与你祸福与共、携手进退的女子。”
卫景云抿着唇不说话,他面容本就白皙,此刻更是一丝血都没有。赵沉茜于心不忍,但还是狠心将话说开:“不要因为我而往海州投钱,等你想清楚了,拿着这根稗草来海州衙署找我,我随时恭候。到时候我们再来谈,云中城置业,地租赋税如何减免。”
她将把玩了一路的稗草递到卫景云面前,卫景云垂眸看了许久,缓缓接过。
赵沉茜轻轻笑了,她转身,看到容冲已牵着两匹马,停在前方主道上。她对容冲挥了挥手,回眸,认真看着卫景云说:“当年容家出事,我费尽心思保全容家旧部,却无人知我苦心,未婚夫与我反目成仇,路人骂我鲜廉寡耻,连母亲都嫌我冷心冷肺。我举步维艰之时,你愿意结盟帮我,我十分感激你。如果可以,我们兴许能成为一辈子的盟友。”
卫景云深深望着她,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能在她面前暴露情愫了。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好像都差一点,差一点最先遇到她,差一点和她成婚,差一点救她复活。
他和容冲前后脚去汴京,那时他便记住了这个女子,可是她只看得到容冲,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惊鸿一瞥,过段时间便散了,便将这份心动埋在心底。他没有想到,两年后她居然主动来找他,提出订婚,他看着她清亮的眼睛,故作冷淡地同意,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他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容冲,但他以为,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然而,真正的喜欢是冲不淡的,就像他以为自己只差容冲一点,其实是差很多。
容冲和她的故事,容不下第三个人苟且,无论是他还是谢徽。至少在她眼里,他还是一个可靠的合作者,如果此生不能拥有,以盟友的身份站在她身边,或许也是一种结果吧。
这场旷日持久,不见天日,人人都道是交易的暗恋,结束了。
卫景云掩去眼底的落寞,恢复了高傲毒舌,道:“我还没同意,别想用暗示拖我下水。”
赵沉茜也释然笑了,扬眉道:“好,我等你想清楚的那一天。山阳城鱼龙混杂,非久留之地,你自己多小心,我先回城了。”
卫景云颔首,目送她穿过绿波,最后几步加快了脚步,像蝴蝶一样扑向容冲,容冲亦伸开手,接住了他的蝴蝶。
他们两人牵着马,并肩往人间深处走去,背影宛如神仙眷侣。卫景云独自一人站了许久,侍女小心翼翼靠近,唤道:“公子。”
卫景云最后望了一眼,转身,神情冷淡无波:“回云中城,召集各长老,议事。”
田间小路上,外人眼中神仙眷侣的两人,气氛并没有那么和谐。容冲气鼓鼓的,现在想起仍然气不过:“谁说无人知你苦心,谁说未婚夫对你反目成仇,卫景云是唯一愿意帮你的人?若你传信给我,就算有刀山火海我也会回汴京陪你的!”
赵沉茜敷衍应是,心想真是麻烦,刚打发走卫景云,这个又吃醋了。她明明说了那么多,向着他的他不管,只揪着这一句。赵沉茜知道容冲的秉性,不得不顺毛捋:“我当然更相信你。我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第一时间想到你,好吗?”
容冲逐渐安静下来,他并非不识好歹,当然知道当年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如此耿耿于怀,甚至小题大做,只是想听她亲口说,她更在意他。
容冲有点被哄好了,委屈巴巴说:“那我想和你共乘一骑回城。”
赵沉茜犹豫,但看到容冲的样子,实在被他烦怕了,道:“好吧,但快到城门时,要先把我放下来,我不想被人围观。”
是不想被人围观,还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呢。容冲抿着唇不说话,赵沉茜以为他又要让人哄,忽然身体凌空,她下意识抓紧面前人的衣领。容冲抱着她飞跃上马,赵沉茜终于恢复平衡,气得恨恨锤了他一下:“怎么又一惊一乍的。”
容冲单手握着缰绳,猛然夹腿,驭马飞驰起来。赵沉茜被风沙迷了眼睛,下意识埋在他胸前,容冲感受着她全身心的依赖,说:“这样,你就没法再想别人了。”
他的心太小,强烈,排他,只容得下她一人。他也希望,她心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第102章东山
距离海州城城墙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赵沉茜就让容冲停下,徒步而行。容冲当然不可能让赵沉茜独自走过去,同样下马,陪着她一起走。
眼看就到城墙了,赵沉茜不想被百姓看到,暗暗提醒容冲:“前面就是城门了。”
容冲点头,眼眸单纯而真诚:“我看到了。”
赵沉茜默默看着他,狗东西又在装傻,她正要打发他离她远点,侧前方忽然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殿下?”
赵沉茜怔住,缓缓回眸,看到一个女子包着头发,风尘仆仆站在树荫下。她见到赵沉茜,双眸立时盈满泪水:“殿下。”
赵沉茜扫过她背后的青衫男人和小女孩,轻轻笑道:“好久不见,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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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格洒在书案上,桌面上散落着图纸、名册,看着就知昨夜主人忙到很晚。程然进门,正在打量屋中摆设,余光扫到赵沉茜在倒茶,连忙上前:“殿下,怎么能劳你亲自动手?奴婢来吧。”
赵沉茜抬手,拦住程然:“你我之间,还分主仆吗?如今国都亡了,哪还有什么殿下,叫我沉茜吧。”
程然看着赵沉茜行云流水的动作,叹息道:“无论朝廷在不在,大殿下都是我唯一的主上。殿下,你变了许多,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赵沉茜微叹一声,道:“说来话长,坐下慢慢说吧。”
赵沉茜将自己这一路的遭遇简单说给程然听,程然听着赵沉茜在蓬莱岛、山阳城的经历,叹道:“原来殿下昏迷了六年,难怪。我就说,若殿下活着,必不会坐视那群人糟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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