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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被卷进溯洄中记忆深渊里的时候,第一个场景是巫人族救受伤的小皇子,巫人族的少年族长和盛灵渊第一次相见。仔细想,那其实是阿洛津的记忆。因为当时盛灵渊是重伤状态,昏昏沉沉地被族长背上山,他的状态很难记住被惊醒的巫人族的山坡全貌。
他俩在记忆里碰到的第一个主要人物也是阿洛津。
盛灵渊那老鬼何其敏锐,应该是那时就反应过来,这个“溯洄”里藏着施咒人。
所以一开始在少年鸡毛蒜皮的往事里逡巡不去的,根本就不是盛灵渊这个没心没肝的老鬼,而是阿洛津本人。
难怪宣玑试图劝慰的时候,这“被困往事”的老鬼反应那么冷静。
盛灵渊让他“提问”,其实是给阿洛津提的。
宣玑说:“记忆里一些大事的时间点,跟我所了解的历史框架相符,所以我判断,记忆应该都是真的……不过大多数记忆都是他的吧?”
“哦,何以见得?”
“溯洄里的记忆虽然都是你与阿洛津之间的事,可你身边只有文武大臣之类面孔模糊的工具人。巫人那边却鲜活得多,巫人族各种风俗习惯展览得事无巨细,像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我巫人族兴衰起落的真相,几乎有一点‘倾诉’的意思。陛下,您这样的人,知道‘倾诉’俩字怎么写么?”
盛灵渊不动如山地回答:“嗯,不错。”
“而你除了压抑记忆,放空大脑,就是配合他的情绪,想方设法引他露面。”宣玑冷冷地说,“是我第一次多嘴,说你俩小时候从妖族手里逃跑这事不自然,给了您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的灵感吗?”
盛灵渊坦诚地回答:“那倒不是,被拉进恶咒里是我的疏忽,实在局促了些,当然是手边有什么就拿来用什么。”
宣玑:“……”
可真谢谢您抬举了!
“你知道巫人灭族是阿洛津最惨烈的记忆,他在这时最容易失去理智,故意不显山不露水地插了一段丹离视角。”
“这不难,想象我是他就好,”盛灵渊淡淡地说,“我本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宣玑苦笑:“是啊,溯洄里只有你、我和阿洛津三个人。阿洛津是溯洄咒主人,肯定能分得清哪个是他自己的视角,哪个是你的视角。而突然出现的第三个视角,只可能是我的记忆——他自然而然地会认为那个人皮傀儡的视角是我的,一激动肯定会出来拿我当仇人灭,我就是你的饵、鱼漂和人盾!你给我发几份工资啊陛下,让我一人分饰这么多角色?”
“丹离藏头露尾,一生活在面具下,”盛灵渊说,“直到朕将他下狱斩首,才揭下他的面具,下面是一张血肉模糊、五官难辨的脸,朕也不曾见过他的真实面孔,借你脸一用,多谢。”
他这句话用了字正腔圆的雅音,被他钉在那的阿洛津的眉目终于波动了一下。
“丹离死了几千年了,”盛灵渊温柔地抬起手,盖在阿洛津的眼睛上,“你我也一样。这世间如今人与妖不分,近百年无战事。赤渊火也早就灭了,阿洛津啊……”
阿洛津嘴里吐出巫人语,说得很慢,一字一顿,以至于宣玑也分辨出来,这是记忆里,他临死前说过的话。
宣玑:“他说什么?”
盛灵渊没回答,把最后一根钉子钉进了阿洛津眉心,阿洛津终于不动了,熠熠生辉的眼睛里,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合上了。
盛灵渊抱起这具可怕的身体,飞身落入水潭中间的石棺里,重新将他放了回去。随即他一拂袖,石台上的阴沉祭文分崩离析。
宣玑没过去,脖子上还有一圈被阿洛津掐出来的印,远远地看着那魔头惺惺作态——盛灵渊伏在棺材上,注视了阿洛津很久。
就跟他在意似的。
“我说,陛下,”宣玑双臂抱在胸前,半带嘲讽地说,“您这谢幕造型摆五分钟了,够观众合影的了,撤吧。”
盛灵渊这才如梦方醒,抬手推上了棺材盖,缓缓直起腰。
就在这时,他撑在青铜棺上的胳膊肘一软,盛灵渊猛地扭过头,捂住嘴——
血从他的指缝里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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