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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我还是第一次来天都星,这里比天梧星更漂亮、更热闹。”荣邈坐在星梭里兴致勃勃地趴着窗往外看,活灵活现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凤西鸢斜睨过来,“你夸就夸,拉踩是什么意思?”天梧星是凤凰家族的大本营,也是永曜帝国七大主星之一,是和天都星同级别的超级大型星球。因着和姬司谕关系好,凤西鸢主动揽过了此次凤凰家族代表的活计,前来出席宴会,而且她也想见见那只在小芒星没能见到的纯血小饕餮。荣邈也出身天梧星,但和拥有纯血凤凰血脉的凤西鸢不同,他的家族人丁凋零,传承至今唯他一人觉醒拟态,这次能来天都星,是借了凤西鸢的光,蹭邀请函进宴会。他在星曜军校认识的姬司谕和凤西鸢,过程暂且不提,二人差不多是互为损友的关系。“诶!我就是稍微感叹一下嘛!给谕谕一点面子。”荣邈不慌不忙回答。凤西鸢不听他贫嘴,“你这马屁还是等见到他的时候再拍吧!否则我怕自己忍不住一脚把你从星梭里踹出去。”荣邈赶紧告饶,“我错了大小姐,咱们天梧星吊打十颗天都星!”凤西鸢又道:“你这话可别到外头说,否则我怕你有命来没命走。”荣邈立刻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正好此时,星梭停在宴会场前,荣邈狗腿地‘滚’下星梭,扶住凤西鸢的手,被她挽着走上红毯。凤西鸢作为凤凰家族的纯血凤凰,又是家族继承人备选者之一,在公开场合露面后便过上了万众瞩目的日子,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人人都想和她攀交情。此时,她的身边出现了个陌生面孔,并非是哪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或者主家子弟,霎时惹来诸多议论,好奇他哪里得了凤二小姐的青睐,能被她带着出席天都姬氏的宴会。在他们之后,又有一艘星梭停下。玉溪泽先下了星梭,应豫慢条斯理跟在后头,认识他俩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好得堪比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公开场合里,如果其中一个人在,另一个肯定也在。玉溪泽和应豫在星门遗迹消失后,也离开了小芒星,各回各家。麒麟家族因为纯血继承人只有玉溪泽一个,此次出席宴会的任务毫无疑问落到了他身上。应龙家族的纯血继承人虽不在少数,但一条比一条咸鱼,根本不想千里迢迢来一趟天都星,应豫受玉溪泽之邀,便在哥哥姐姐们欣慰的眼神中接过了家族代表的任务。玉溪泽理了理外套上的袖扣,好奇地对应豫说道:“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姬芜元帅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我也没听说过。”应豫回答。这种事情,肯定会被记录在图腾家族的秘辛档案中,两人都是能够接触此类档案的身份,却没有印象哪份文件里有提到此事。“那她是哪里冒出来的?”玉溪泽随口道。如果是从旁支带回来的孩子,根本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大方承认就好了,包括棠溪皇室在内的其他七大图腾家族又不是没有出生旁支的孩子继承过军团的先例?而且把旁支出生的纯血血脉接到主家进行培养是不成文的规定,既是为了挑选最合适的家族继承人,也是为了保护纯血血脉不被心有觊觎之人猎杀。应豫想出一个理由,“或许姬芜元帅是怕大张旗鼓地寻找她,不仅找不到人,还有可能把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吧?”倒也是。图腾家族通常会把纯血后辈养育到一定年龄,才会正式对外介绍,姬芜元帅当初是只生了个儿子,还是生了对双胞胎,她若有心隐藏,旁人也未必知晓。不仅如此,当初麒麟族长把玉溪泽的父亲逐出家族是秘密进行的,对外则宣称他已经死了,此后他始终过着遮掩容貌、隐姓埋名的生活。若非麒麟家主后来去寻找他,其他图腾家族也未必能了解到那样一桩会被贵族圈传为笑谈的隐秘往事。图腾家族的纯血血脉就是这样,像人参果、唐僧肉一样,能惹来无数人的觊觎。在天都姬氏的地盘上,两人也不敢聊太多与宴会主角有关的八卦,就此打住。玉溪泽想着棠溪皇室会派谁过来,偏头就看到了精心打扮过,正端着天都星特产的翡翠葡萄酒和姬司谕说话的祁焕。他的神情未有多大的变化,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应豫提醒道:“你今天要是敢在这里跟祁焕打起来,姬司谕能弄死你。”玉溪泽哼了声,“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在这种场合打姬芜元帅的脸?”应豫没有对蠢不蠢的问题发表评价,而是奇怪道:“祁焕什么时候和姬司谕关系那么好了?”还能有说有笑。姬司谕那家伙看着好相处,实际上又傲又挑,寻常人入不了他的法眼,怎么可能看上祁焕那种蠢货?玉溪泽也皱起了眉。他竖着耳朵认真听了听两人的对话,什么‘星星枣’‘青沅’‘下次’。青沅?姬青沅?祁焕见过姬青沅了?-祁焕没注意到玉溪泽来了,与姬司谕攀谈,也只是说一些场面话。比如,姬司谕说他送来的水果很好吃,感谢他的慷慨赠予。再比如,他客气的表示没有什么,姬司谕喜欢的话可以多送他一些。祁焕到底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该学的礼仪都学了,该说的场面话也会说,尽管有点怵姬司谕,倒也不至于丢螣蛇家族的脸面。他之所以能作为螣蛇家族的代表前来天都星出席宴会,并非是祁夫人已经忘了小芒星发生的事情,而是她不想让其他纯血螣蛇得到这个露脸的机会。祁夫人好面子,却也能屈能伸,姬青沅既然有利用价值,那就该让她发挥用处,而不是因自己一时的喜恶让祁焕错过一个强大的助力。两人尬聊了几句,会场外头忽然传来轻微的骚动。放眼看去,是皇室的代表来了。皇储,棠溪晟。他有着一头墨色短发,身穿黑金色的礼服,气质温和而不失高贵,含笑的金红色双眸扫过人群,对着向他恭敬致意的大小贵族微微颔首。姬司谕作为主人,结束了与祁焕之间的谈话,端过一杯翡翠葡萄酒走向棠溪晟,从容地和他打招呼。“司谕,怎么没有见到青池和青潋?”棠溪晟接过酒杯微抿一口,笑着问道。人人都知道,纯血饕餮姬青沅回归,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姬青池和姬青潋这两个原本的家族继承人备选者。这么重要的场合,一个两个的都不在,也太耐人寻味了。莫不是兄妹不和,一点面子也不想给?尽管在场宾客中有不少人怀揣着这样的猜测,但敢出言试探的,也就只有棠溪晟了。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恶意,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很寻常的问题。姬司谕:“青池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可能在哪个地方猫着躲清静吧?至于青潋,想当妹妹的舞伴,结果妹妹没选他选了青池,这会儿正生闷气呢。”他所说的情况,完美符合两人的性格。棠溪晟轻晃着酒杯,“青潋这么喜欢青沅,倒叫我有些迫不及待见她了。”“宴会马上就开始了,殿下无需等太久。”姬司谕接过话,完全没有提前带他去见时一沅的意思。棠溪晟扫他一眼,“听说青沅是你亲自找回来的?”“凑巧罢了,也算圆了母亲一件憾事。”话到此,远处传来酒杯落地的声音,姬司谕道:“殿下慢饮,我去瞧瞧发生了什么。”棠溪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端起翡翠葡萄酒又喝了一口,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另有他人凑上前来,殷勤地和他搭话。-“你没事吧?”凤西鸢重新端过一盏酒杯,上下打量着完好无损的姬司谕。刚刚的酒杯是她故意失手落在地上的,为了解救被迫去和笑面虎聊天的姬司谕。姬司谕眼尾微挑,压着声线道:“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凤西鸢满意地抬起下巴,受了他这句恭维。荣邈端着小蛋糕走过来,恭敬地递给活菩萨,见她接了才对姬司谕八卦道:“白泽家族有派人来吗?”要说七大图腾家族中,情况最糟糕的是哪个家族,那么非白泽家族莫属。白泽家族虽是图腾家族,觉醒的白泽拟态却没有和其他图腾拟态一样强大的战斗力,他们能屹立永曜帝国之巅,靠的是神兽白泽通天晓地的预知能力。十几年前,白泽家族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满门,只留下一个襁褓女婴。当时这件事震惊了整个永曜帝国,先皇震怒,联合其他五大图腾家族彻查此事,最后发现是流浪荒芜星域自称为魔神军团的强盗组织干的。先皇当即对魔神军团发布3s级通缉令,魔神军团便在此后的十年中,被永曜帝国追杀到销声匿迹。当初幸运存活下来的女婴也被先皇接到帝国皇宫,由皇后亲自抚养,如今已有十八岁,等她从星曜军校毕业,便可返回天衡星继任白泽家主之位。姬司谕摇了摇头,“说是身体不好,无法到场。”白泽家族只剩她一人,倒也没人会对她过分苛责。荣邈暗叹了一句好惨,又说起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咱们妹妹待会儿是和姬芜元帅一起入场吗?哎呀!我可算能见到她了!”若非场合不对,荣邈想搓手表示自己有多期待。姬司谕似笑非笑扫他一眼,看得荣邈浑身起鸡皮疙瘩,想问问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会场灿亮的灯光忽然全部暗了下来。礼乐奏响,灯光汇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向站在红毯尽头的母女俩身上。年轻的女孩在会场灯光的照射下,亮得仿佛能发出光来。她穿着银蓝色的一字肩礼服,露出白皙圆润的双肩、精致漂亮的锁骨,一条丝绸腰封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镶嵌着星钻的轻纱自然的向下垂坠,行走之间闪烁着熠熠星辉。那头惹眼的银灰色长发绾起,蓝底银边的发带缠绕其中,长长的尾端与垂落的发丝交相辉映,衬得那一节修长的脖颈如极品羊脂白玉。前段时间在天曜拍卖场上引起无数女士争相抢夺的十二颗猫眼蓝宝石被制成了一整套首饰,与她一起惊艳亮相。万众瞩目之中,她挽着姬芜元帅的臂弯,灵动的双眸扫过人群,露出优雅得体的微笑。有人看痴了眼,手中的酒杯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被高亢了礼乐轻描淡写的掩盖,侍从立即上前,熟练地处理这微不足道的突发情况。荣邈狂吸了两口气,掐着姬司谕的手腕道:“谕谕!咱、咱们妹妹这也太漂亮了吧?”简直像坠落凡尘的精灵,被她看上一眼,连血液都能沸腾。姬司谕拎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提起来甩开,凉凉评价了两个字,“出息!”凤西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确实漂亮啊!为什么我没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她看起来好乖,软软的很好捏的样子!”姬司谕:“……”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可不是朵小白花,而是朵食人花!如此想着,姬司谕再次看了过去,恰恰迎上时一沅看过来的视线,得她轻眨了一下眼。刹那间,数不清的来宾不约而同把目光转了过来。姬司谕:“……”心情还挺好?看来笨蛋弟弟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凤西鸢已经和荣邈凑在一起激动了,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步,“她看过来了!她看过来了!还对我眨了眼!”姬司谕很是骄矜地调整了一下袖口,懒洋洋打破他们的幻想,“是在看我。”两人同时对他怒目而视。-旁边的玉溪泽已经彻底呆住了。他做梦都想不到天都姬氏刚找回来的大小姐会是之前小芒星的难民季沅。即使有过在星门遗迹的短暂相处,玉溪泽对‘季沅’的印象也还停留在‘蠢货祁焕身边的吸血鬼朋友’上。季沅就是姬青沅?姬芜元帅流落在外的女儿?他想到来天都星之前看过的那份文件,姬芜元帅对外透露找到纯血饕餮的时间明明在他和‘季沅’一起掉入星门遗迹之前。那家伙在耍他!应豫的眉宇间也流露出了些许意外,但他和时一沅的交集有限,除了惊讶之外,倒也没有旁的情绪。再看旁边的祁焕,双眼亮得几乎要发出光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天都姬氏的大小姐一见倾心。他倒是总算长了回眼睛。-姬青池从人群后方进入宴会场。他远远看着走在红毯上的女孩,气质温雅柔和,微笑时柳叶眉弯起,漂亮的杏眼更为她添上几分乖巧,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谁也想不到,在她乖巧可人的外表下,有着另一幅截然不同的面孔。她纤细的双手能轻轻松松挡下姬青潋不借助星力便将乌木打烂的拳头,她柔弱的身体掌握着各种高难度的格斗术,轻轻一脚就踩碎了姬青潋的肩胛骨。她用几句话便道出了姬青潋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简简单单击溃他的心防,让他放弃自己原有的优势,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她戏耍。姬青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姬青潋在她面前一败涂地时的心情,但他清楚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女孩站在月光下高傲地对自己抬起手的模样。如此想着,姬青池收回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姬司谕的位置,发现他正低头拨弄着袖扣,似乎对万众瞩目的女孩完全不感兴趣,直到母亲带着姬青沅走到宴会场中央,他才慢悠悠抬起脑袋。姬青池穿越人群,走到姬司谕身边站定。姬司谕瞥见他的身影,随口问道:“精彩吗?”姬青池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姬青潋之后,立即低声道:“你早就知道她会那么做了?”姬青沅今晚摆明了是去挑衅的,再有她那字字句句诛心的话,姬青潋不爆炸才怪。“很难猜吗?”姬司谕反问。姬青池默了默,翕动着唇瓣想说话,可这里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场合,只好闭紧嘴巴。姬司谕见他不说话,垂在身侧的指尖绘了枚交流星纹,打进姬青池的手背,在心里问道:“姬青潋呢?”姬青池不是第一次和他用交流星纹对话了,轻车熟路地在心里回答:“我送医务室去了。”“怎么解释?”姬司谕问道。妹妹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姬青潋这会儿就算不缺胳膊断腿,也至少鼻青脸肿,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医务室那边肯定要弄清楚缘由好向母亲汇报。姬青池没接话。姬司谕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趁着周围光线不好,抬脚踹了下他的足踝。姬青池吃痛,老实回答道:“青沅说,你打的。”姬司谕似笑非笑道:“……你没阻止?”他是打过,而且下手不轻,但这不能成为他给便宜妹妹背锅的理由。姬青池没吱声。姬司谕偏头与他对视,成功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反正又不是我背锅’一行字。他气笑了。若非场合不对,他觉得姬青池也有去医务室躺一躺的必要。-姬芜元帅迎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偏头对着身侧的时一沅笑了笑,牵起她的手,高声宣布了她的身份。热烈的掌声中,司仪宣布宴会正式开始,乐队奏响《森林里的绿荫》这首经典曲目。婉转悠扬的曲调中,姬青池一身白金色的礼服,顶着一贯的冷脸在现场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时一沅面前,弯腰躬身作出邀请礼。姬青池不明白,姬青沅和姬司谕的关系已经好到能随便往他身上甩黑锅,为什么不邀请他当舞伴?难道是因为他撞破了她的真面目,也要像姬青潋一样,被她制裁了吗?时一沅不知他心头的疑惑,笑着偏了偏头,轻轻将指尖搭上他的掌心,优雅地迈开舞步。“二哥哥,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是当我的舞伴很为难吗?”时一沅疑惑询问。姬青池心尖儿一抖,瞬间回收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没有,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原来是这样,那二哥哥,你的肩膀可以放松一些。”时一沅低笑道。姬青池:“……”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专心致志跳完了这支开场舞。当如雷的掌声响起,姬青池牵起时一沅的手,躬身亲吻她的手背,并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跳舞了。开场舞结束,宾客们邀请自己的舞伴步入舞池,祁焕正要朝时一沅走去,邀请她跳今天的第二支舞,一道身影却先他一步站在了时一沅面前。棠溪晟优雅躬身,“青沅小姐,能请你跳一支舞吗?”青年身穿黑金色的皇储礼服,墨色的短发被精心打理过,每一缕发丝都放在它应该存在的位置,金丝银线编织而成的绶带从他的肩上垂落,又添几分军人独有的气质。时一沅看过棠溪晟的资料,在阿德莱特交给她的必须要记住的文件里。他是皇后唯一的儿子,现任皇帝自小带在身边培养的爱子,登基后便将其封为皇储,毫无悬念的下任皇帝。
她欣然将手搭上棠溪晟的掌心,“当然,殿下。”祁焕微抿着唇,脚跟向后,结实踩在地上。不远处的玉溪泽吨吨吨灌下一杯翡翠葡萄酒,对应豫恶狠狠道:“她竟敢耍我!我待会儿要去和她跳舞!”应豫斜眼看过来,不是很懂这两句话的前后逻辑。玉溪泽冷哼道:“你也去!累死她!叫她出洋相!”应豫:“……”觉醒了纯血饕餮的拟态天赋者,应该不至于跳几支舞就累趴下,更别提在这种场合出洋相。他拒绝做无用功:“不去。”-“在这偷什么懒?”姬司谕端着两杯酒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姬青池。姬青池正坐在人工湖旁的假山阴影里,对着湖面粼粼的波光出神,听到他的声音后,收回思绪接过酒杯,答道:“吵。”他历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遑论是宴会这样喧闹的场合。交际、尬聊、虚与委蛇,他全都不喜欢。姬司谕示意他往旁边挪一点。姬青池分给他半块岩石,“你不去邀请青沅跳舞吗?”姬司谕:“我怕她踩我的脚。”姬青池下意识弯了下唇,“她应该没那么坏心眼。”“那我看你和她跳舞的时候,冷汗都快下来了?”姬司谕一针见血道。姬青池:“……”冷汗不至于,但跳完之后的确是松了口气。他思索了几秒钟,不太精确的形容道:“可能心态还没调整过来。”任谁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到印象中乖巧可爱的妹妹上演全武行,单方面暴打自己平时恨不得躲着走的麻烦精弟弟,都得怀疑是不是见了鬼。姬司谕没有回话,而是把空酒杯放在一边,脱下礼服外套放到身旁,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躺倒在岩石上,望着天边盈盈的弦月。这么一瞧,仿佛他才是受不了喧闹又虚伪的宴会,跑出来躲懒的人。静谧的湖畔,铃铛低着头啃咬鲜嫩的青草叶,却也不吃,嚼吧嚼吧两下又吐出来,看到漂亮的小野花,又会凑过去嗅一嗅,然后避开它,去啃另一边草地上的嫩叶。有鲤鱼悄悄把脑袋探到湖面,一口咬住被风吹到湖里的树叶,不待月光照亮它的位置,便把脑袋缩了回去,咕噜咕噜吐出两口泡泡。无声的沉默了一会儿,姬青池垂下眼帘道:“你早就猜到她故意惹怒青潋的目的了?”姬司谕没有正面回答:“妹妹啊,聪明得很。”再严格完美的教育,也比不过亲身去获取那些经验和教训。姬青潋连纸上谈兵都玩不明白,怎么可能干得过真刀真枪的姬青沅?她做一件事情,绝不能留下给人攻讦的把柄,更别提她刚回天都星,每个人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她,想知道她有几分能力,想知道她是否有资格成为天都姬氏的继承人。母亲是这样,整个饕餮军团也是这样。无人在意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只想看她配不配得上姬青沅这个名字。不管是一无是处,还是惊才绝艳,只因觉醒了纯血饕餮拟态,那些目光便不可能移开。当然,平庸有平庸的活法,卓越有卓越的追求。姬青沅选择了后者。她需要一个走入饕餮军团众士兵视野的机会,但又不能直接去接触他们,免得让人觉得急功近利,还没学会走就想跑。而她不久之后便要入学星曜军校,留在天都星的时间有限,所以需要尽快在饕餮军团的士兵心目中留下较好的印象。至于等她从星曜军校毕业再着手此事,那就太晚了。时间可以培养认同感,与姬青池和姬青潋相比,她最弱势的便是时间。正巧这个时候,完全把喜怒二色放在脸上的姬青潋一脑门撞在她面前。她傻了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垫脚石,只是每天去马场挨一顿骂就让饕餮军团熟知且抱有期待的姬青潋成了自己的对照组。人啊,就怕对比,更别提她还拥有纯血饕餮血脉这样的逆天优势。人心理所当然倒向她,对姬青潋逐渐失望的饕餮军团士兵开始对她萌生期望。可这样还不够。激怒姬青潋让他自毁长城的手段不算高明,聪明人稍微动点脑子便能看出来。本就对她抱有审视目光的人会觉得她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一心只想着权力地位,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才能把孪生哥哥当成垫脚石踩,也理所当然对她有了偏见,这种情况在高级军官中会更加明显。是以,她不能只做到这里,还要彻底抹杀产生这种偏见的可能性。姬司谕问道:“你觉得青潋是个什么样的人?”姬青池犹豫了一下,“太过傲气,目标放得太远,不顾及眼前;还暴躁易怒,听不得刺耳的话,需要哄着点才会乖乖做事。”“所以,他有什么优点?”姬司谕低笑着反问。姬青池默了默。他绞尽脑汁想了小半分钟,“不太记仇,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有天然滤镜,学习和战斗天赋其实很强,但急功近利反而学不好。”姬司谕再问:“那么你觉得青沅要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如何让母亲完全认可她,如何让饕餮军团那群人精似的军官信服于她?这个问题与前一个问题,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姬青池愣了一下,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瞳孔微微放大,喃喃道:“原来如此。”姬司谕:“嗯?”姬青池正欲回答,一道清灵灵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两位哥哥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能说给我听一听吗?”姬青池转过头,正好对上时一沅笑意盈盈的双眸。他立刻挺直腰板,往她身后望了望,“你怎么过来了?宴会那边……”时一沅拎着裙摆挤过来,姬青池怕她穿着高跟鞋摔倒,赶忙抬手去扶她。“谢谢。”时一沅抓住姬青池的虎口,挤坐在他和姬司谕之间,裙摆上的薄纱滑落,各盖住两人一条腿。再观姬司谕,始终微阖着眼把双手枕到脑后,对她的出现既不意外,也没什么表示。坐好了,时一沅说道:“宴会那边好无聊,跳舞跳得我脚都快断了。”姬青池见她鼓着腮帮子抱怨,又是那副无邪纯真的模样,顿了顿道:“的确无聊。”时一沅重新拉回话题,“你们在这儿说与我有关的悄悄话吗?”姬青池:“……”他还在纠结该怎么回答,姬司谕已然嗯了声。姬青池震惊地看过去。就这么承认了?姬司谕开口,“听说你往我身上扣了口黑锅?”以姬青潋的性格,肯定不会大肆宣扬自己被姬青沅暴揍的事情,这口黑锅他要是不否认,没人会怀疑。时一沅挑起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语气又乖又软:“哥哥能者多劳嘛。”能者多劳是这么用的吗?姬司谕摊手到时一沅面前,“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干。”时一沅已经准备好贿赂了。他手刚伸出来,猫崽儿就掉进了他的掌心,因突然离开精神力泉,有些茫然地左顾右盼。姬司谕欣然把猫崽儿捧走,手指卡着它的腋下,满足地欣赏它悬空蹬腿的小模样。姬青池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果然还是无法适应人多的地方。“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姬青池站起身,走出了假山阴影,骑着在湖边喝水的铃铛,消失在了夜色中。羽翅振动的声音远去,时一沅拎过姬司谕的外套展开铺在岩石上,自然地向后躺倒,仰望着天边莹莹的月色。姬司谕瞥她一眼,“你是真的一点也不见外。”时一沅诧异道:“和自家哥哥见什么外?”姬司谕:“……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个道理不就行了?”时一沅截断他的话。姬司谕决定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揉着小奶猫的肉垫道:“你过来干嘛?”时一沅侧身起来,垫着身下的礼服外套单手托腮道:“哥哥再帮我个忙呗!”姬司谕听也不听道:“拒绝。”时一沅抬手去抓小奶猫。他立刻往旁边避了避,反口道:“说。”拿捏毛绒控的正确方式(t)。时一沅笑容满面说出自己要他帮的忙。姬司谕不是很乐意,但看在小奶猫接连对自己嗷呜了好几声的份上,没有拒绝。-次日午后,姬青潋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卧室布景,他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从脸颊、后肩乃至全身各处泛起的疼痛让他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尖锐刺耳的嘲笑、无法招架的攻势、战败后滚落石阶的屈辱,像大海里波涛汹涌的浪潮,一股脑拍向姬青潋,把他拍得晕头转向、双眼发直。“想什么呢?”姬司谕的声音突兀响起,一下把姬青潋从漆黑的深渊旁拉了回来。他坐在床边的藤椅上,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手边的小几上还摆了一盘星星果,正有滋有味吃着,小奶猫趴在他的膝盖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姬青潋的眼睛又肿又疼,此时呆呆望着天花板,一个字也不想说。顺风顺水的小少爷遭受了出生以来最大的打击,打击还来自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妹妹,叫他如何接受得了?姬司谕用指腹一下又一下刮蹭着小奶猫颈后的软毛,不是很有耐心地询问,“知道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吗?”姬青潋搭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收紧,声音又干又涩,“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姬司谕诧异挑眉,“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个笑话了。”姬青潋的拳头立即紧绷到极致,手臂上一阵阵抽疼的肌肉却告诉他,他这会儿别说是和姬司谕打架了,怕是连床都爬不起来。他闭上眼睛,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现实。姬司谕见他这副德性,嗤笑道:“你就这点气度和能耐吗?竟然还好意思嘲笑姬青沅。”“你自己说说,你哪里配得上饕餮军团统帅继承人的身份?”“青沅是你的孪生妹妹,她流落在外多年,回来后你不仅没有关心她,还放蛇吓她,换作是我,也要狠狠收拾你一顿。”姬青潋被他说得眼睫一颤。“我原以为你答应教她骑马,是要好好和她相处,可母亲一句话便叫你发了疯。”“元帅之位,有能者居之。你以为贬低她,就能抹杀她的优势?抹杀她觉醒纯血饕餮拟态的事实?还笑她是一级废物?觉醒了拟态十二年只拥有七级战力的你,我觉得也挺废物的。”“她轻轻松松便打压了你的锐气,敲碎了你的傲骨,你认为自己哪里比得上她?”“事到如今,你不想着反思自己到底败在哪里,却还耍大少爷脾气,逃避现实,你猜猜母亲是会心疼你被她打了,还是对你彻底失望?”姬青潋蓦地睁开眼,“我没有!”姬司谕反问:“没有什么?是没有放蛇吓她,还是没有仗着自己十八年的优渥生活嘲笑她是废物?”姬青潋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很少去思考做完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后果,因为他是姬氏家主唯一的儿子,不管闯了多大的祸,母亲都会护着他。而他也并非真的不知轻重,真的会去做那些让母亲为难的蠢事。说到底,他只是不认为自己有尊重姬青沅的必要,根本没有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放在心上。姬青潋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姬司谕点到为止,屈指勾了勾小奶猫软乎乎的下巴,抱着它出了房间。听到清脆的关门声,姬青潋肿胀的眼皮颤了颤,转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控制不住低声呜咽。-时一沅坐在庭院树荫下的藤椅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正低头翻看记录着白泽家族的过往和隐秘的书籍。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对姬司谕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即使知道这副笑脸装乖的成分更大,姬司谕依旧觉得赏心悦目,多瞧了两眼。“哥哥的心理辅导工作已经结束了吗?”时一沅合上书籍,接住从他肩上蹦向自己的小奶猫,亲了亲它翘起的小耳朵,得它高兴地嗷呜一声。“你可真会使唤我。”姬司谕不答。“谁让哥哥那么可靠。”时一沅面不改色地恭维。姬司谕在她身旁的藤椅坐下,“难道不是物尽其用吗?”不过几次接触,便摸清了姬青潋的性格弱点,更是把握着时机,驱策他去引导姬青潋,不让他的思维走入死胡同,避免真的和他变成针锋相对的关系。“哥哥这话好生无情,妹妹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向哥哥求助,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时一沅不和他玩泾渭分明那一套。姬司谕捡起一颗星星枣丢进嘴里,吃完了才道:“母亲怕是也小看了你。”时一沅从来没想过打压姬青潋,也没想过让他被饕餮军团厌弃,她的目光更长远。姬青潋的性格弱点太明显,即便不继承家族,也是非常致命的缺陷。姬芜作为母亲,自然无法坐视不管,多次想打磨他,却始终没什么成效。时一沅的出现是一次很不错的磨砺机会,所以她特意在姬青潋面前表示对小女儿的重视,让他产生危机感,想看看笨蛋儿子这次能不能长进。结果令姬芜大失所望,姬青潋完全被时一沅牵着鼻子走。时一沅很聪明,在他这里得到些微提示,便猜透了姬芜心中所想,顺势踩着姬青潋当垫脚石,走进饕餮军团的视野,俘获一部分人心。这还不止,她故意在宴会开始前去挑衅姬青潋,为的就是把他的怒火彻底激发出来。她以姬青潋看不起的弱者身份轻而易举击败他,用他绝对不可能忘记的方式清晰认识到,不管是比身份、比血脉、比手段,还是比他引以为傲的战力,他都是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经历此事,姬青潋必定会死死记住这个教训,再也不敢莽撞行事,虽说未必能彻底改掉经久形成的坏脾气,但定然会有所收敛。这是姬芜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再‘雇佣’他出面,点醒姬青潋,心中有愧的小少爷又哪会和她不死不休?之后,时一沅只要创造一个兄妹和好的契机,空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小少爷将彻底被她拿捏在手里。兄妹二人和好如初,所谓心狠手辣、为权势不顾手足的偏见,自然也不可能形成。至此,她不仅在饕餮军团的士兵心目中留下了好印象,还会让姬芜对她刮目相看,认可她有成为天都姬氏未来继承人的能力。柔风卷着树梢上的枝叶,互诉阳光的美好。时一沅莞尔道:“哪有哥哥说的那么夸张?”姬司谕未语,深邃的眼神却想看透她的过去,探究她的未来。时一沅靠向他的耳畔,竖起手指轻轻嘘了声,吐气如兰:“别对我产生好奇,会没命的,哥哥。”她用同样的话,回敬他那日的威胁。姬司谕偏过头,于咫尺间对上那双幽冷的银蓝色双眸。如潭如渊,深不可见底。又若堆叠累累白骨的死地,不见分毫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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