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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鹿倒在地上,手撑地,车头灯劈头盖脸地刺她眼睛。她用手遮住眼睛,感觉到手腕一阵阵火烧火燎地的痛。她的手腕肿起一个馒头包,又红又烫。
这个雨夜,宋鹿走投无路地病急乱投医,到处去找南墙撞。
宋鹿从和平饭店出来,冒雨走路到申港市老干部休养中心,本想求助于她的恩师。宋鹿是恩师一手带出来的。恩师因为队内斗争被迫卸任主教练,气得心脏病发,在中心养病。
她守在恩师的病区楼下,一直等到头发和衣服干了才进病房,最终只给恩师剥了个橘子,聊了一些闲话后就走了。她什么都没说,生怕摧残恩师脆弱的心脏,生生把自己的难咽下肚子。
可她一走出来,就被车撞了。
刚从骨裂恢复过来的手腕再次受伤。
她是一名10米气、步、枪运动员,休学两年多在市队集训。射击运动员的手是命根子。受伤后,她枪感全无,形同废人。教练逼她退役。她念的是射击训练专业,手废了,毕业也成了大问题。
这个世道,一个只有中学体校文凭的人能有什么出路?
而现在,她的手又受伤了!
身体上的伤病、心灵上的创伤、前途上的困顿,还有对妈妈的失望、对林先生的憎恨压得宋鹿喘不过气。
她觉得她的人生就此完了。
但她不能哭。
宋绫最擅长哭,可以控制一颗眼泪珠子掉完,再滚第二颗,像琼女郎。在宋鹿心里,眼泪相当于摇尾乞怜、骨软筋酥。她绝对不像妈妈一样,扮可怜,装柔弱。因此,她在泥潭里撑住身体,憋哭憋得满眼通红,觉得自己狼狈而滑稽。
一个人下车,待那人从光中走出来,宋鹿看清了那张脸。
宋鹿目光闪烁,低头,哑然喊了声:“哥。”
林也盯着地上的宋鹿。
觉得可笑,怎么又碰上了?
宋鹿有一张圆脸,很小,也很大,小是相较于眼睛,大是相较于鼻子和嘴巴,她的脸像只香甜的白皮青囊小香瓜,鼻子又挺又翘,像是蛋糕师挤出的奶油角。她的眼睛好红,像兔子。
林也蹲下来,想扶起她。
她却抓着手腕,自己站了起来。
司机跑出来,着急上火地问:“撞伤了吗?”
宋鹿用虎口包起肿胀的手腕,说:“还好,要冲一下凉水。”
后车窗降下来,林老爷子手杖砸砸玻璃,发话:“带她去我病房。让胡医生看一下。”
宋鹿没有拒绝,凭着多年受伤的经验,她知道扭伤必须马上处理。宋鹿跟着林也进到爷爷的病房,在医生来之前,她先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下冲凉水。助理和医护都在安置老爷子量血压和服药,然后,服侍他就寝。
林也这个讨厌鬼却靠在盥洗台边,双臂环胸,歪着,看她在水龙头下冲水。水很凉,将宋鹿心潮上的热一点点冲刷掉,也将她心里的那团火渐渐结成冰。她冷静下来,却依然绝望。
宋鹿说:“冲完我就走。”
林也问:“不等医生了?”
宋鹿说:“我签过反兴奋剂责任书。除了最简单的物理处理,运动员看医生用药前必须经过队医批准。”
林也笑:“进来了才想起来?”
宋鹿说:“刚才我心里很乱。”
林也笑意更浓:“钱没要到?”
宋鹿装作没听懂林也的嘲讽,“放心,我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惹你烦。”
林也问:“你怎么知道我烦你?”
宋鹿平静冲水,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蹦出来:“你看我,像看婊子。”
突然,病房炸起来。
宋鹿听到了那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林综生那头畜生来了!
林综生出现在病房,在向医生打听老爷子的病。老爷子的呵斥声随之响起。宋绫软绵绵的苏白在旁边好声好气地奉承着。两个人像是在堂子里唱戏,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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