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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枳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大概只有五六岁,或者还要更小一点儿。
襁褓里的小妹又乖又软,咿咿呀呀地伸出手,眉眼弯弯地朝他笑。
爸妈在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又神神秘秘地藏起来,含着笑逗他,故意看他急得坐立不安。
大哥坐在窗边看书,被吵得不行,叹了口气放下书起身,把他扛在肩上。
他坐在大哥的肩膀上,终于在书柜顶搜出了自己的生日礼物,兴高采烈又得意,迫不及待地拉开包装纸外系着的彩带。
……
漂亮的彩带被抽出来的同时,骆枳的后脊也忽然席卷开一道火辣辣的痛楚。
像是被人抽了筋。
骆枳当然没被抽过筋。
他又不是陈塘关前让东海龙王暴怒着遮天蔽日复仇的掌上明珠,也不是守将李将军那个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从此恩断义绝再无干系的三太子。
人要是真的被逼到赤条条把骨头抽出来,把一辈子的生恩养恩全勾销还清,是没有莲花化身可以用来复活的。
复活不了,那就只能是死了。
从此以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必知道,各不相欠,轻松干净。
这都是神话,神话是寄托了某种强烈信仰和追求的传说,不是真的。
就像在这场梦里,骆枳也不是真的。
他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原本的视角,在半空中的某处继续看着这一幕。
原来那道剧痛是他后背上的拉链被拉开了,简怀逸从里面出来,接过了那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原来时间早已不是小时候,骆钧的眉宇冷漠凌厉,骆橙也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不再是只会跟在他身后哭鼻子的小女孩。
他像是被脱掉的玩偶服一样,空着心软趴下去,平静旁观着眼前的一切,又被谁厌恶地一脚踢开。
……
画面一转,蹲在他面前的人变成了任尘白。
毕竟只不过就是场梦,梦里的谁都奇怪,任尘白也奇怪。
任尘白只是低头看着他。
那双对着谁都很温和的眼睛变得很冷。
不是像骆钧那种天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是只对着他一个人的“你怎么还能安生把日子过得下去”的那种寒意。
骆枳上次见到这种寒意,还是在骆夫人眼睛里。
骆夫人发了病,已经神志混乱认不清人,像是看着最恨的仇人一样死死盯着他,撕扯着骆枳的衣服,让骆枳把自己的儿子还回来。
骆夫人不肯认骆枳是自己的儿子,这一点越发病就越是明显。
骆夫人坚信骆枳是什么占据了他儿子的身份的魔鬼。因为骆枳想不起小时候的自己喜欢吃什么,想不起小时候的自己有什么爱好,骆夫人一直坚信他是假的。
骆夫人会在上一秒切好果盘笑吟吟地端给他,下一秒就因为骆枳不小心吃了一块小时候从不肯碰的菠萝而歇斯底里发作,眼底充着血恶狠狠瞪他,恨不得咬开他的喉咙,将他连皮带肉撕碎了吞下去。
……
骆枳已经习惯了这些事。
骆夫人想要的,是完全和记忆中一样的那个儿子,所以比他模仿得更像的简怀逸会成为骆夫人的精神支柱。
骆夫人需要安稳的环境,所以他尽量不回骆家,即使回去也只是住一楼最偏僻的客房。
可直到现在,骆枳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任尘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这几乎成了骆枳的一个执念。
倒不是因为任尘白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当然,任尘白在骆枳心里也的确很重要——但那只不过是对根本不可能成为家人的人自作多情又一厢情愿的依赖——况且骆枳早就长大了,也早没这么不知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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