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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起二（第1页）

城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空气里的焦味烟气总是不散。门口的守卫居然足有两排，煞有介事地查看每一个进出者的身份。

不过林大夫颠了颠肩上的医药匣，四六抬了抬手里的玉笛，也就轻轻松松进城了。

暮色四合，随月亮一同在城里升起的，还有那些嘟嘟囔囔的流言传说。甚至不需要打探，只是走上这一路，就大概知道是哪家富户又失了火遭了灾。林大夫向来不管这些事，四六没心思管这些事，两个人沿着灰扑扑的街道走，比地上的石板子更沉默。

林大夫作为长辈，决定关心一下四六。

“你们现在成家了吗？”

一开口就是失败的对白。

“哎呀……别天天在外面跑，跑野了心怎么收得回来啊？”

两句话，林大夫自觉地闭嘴了。他最擅长的就是扒开别人的伤口清理烂肉，这一点在任何方面都没有变过。作为收尾，他主动买了两袋糊嘴点心，一袋给四六作为补偿，一袋给自己，作为封口费。边走边吃正好到家门口，等儿子打水洗了手，再开药方抓药。

门口又走进来一个愁云笼罩的小青年，两撇眉毛耷拉着，站定就叹气。林大夫瞥他一眼，他又叹气，写几个字，他还叹气。弄得老头儿笔一撂把方子递给儿子，吹胡子瞪眼地嘘他：“干什么？晦气！”

那人不肯说，非等着四六取了药包拎着点心走了，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娘又不肯吃药了……”

“叫你娘打你一顿就好了！”

林大夫拿毛笔飞快地又划拉出一张药方给儿子，还专门换张纸写医嘱。林大夫的儿子包药可麻利，但也不敢跟他爹对着干，十分不好意思地把写着打儿子要领的纸也一齐递过去：“小黑哥，我爹这……”

小黑拍了拍他的胳膊表示没事，挠着头出门。

街上的人更多了，似乎昨夜再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止人们的娱乐，那些化为乌有的心血更丰富了热烈的谈资，一时间让他有些恍惚。小黑决定在城里逛逛，现在他娘看不见他，只怕身体还好些，而他也需要有个喘气的地方。

叫卖声不绝于耳，他才想起来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但其实胃里还翻滚、还担忧，不能合眼休息，也不能出城去，一整日都装作没事似的到处走……

差点撞上一顶挂着细流苏纱幔子的小轿，香气顺着摇晃帘子的微风轻轻呼在他脸上。伴随着抬轿人恶臭的辱骂，他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解意楼门口。

一个腰上挂着两把大刀的男人比周围人高一个头，站在人群外面都能看见他正在吵架。似乎是争女人争输了，恨不得五六个人拦着才没有让他闯进去。

楼下一群看客在笑着起哄，楼上似乎有女人在捂着脸哭，弦曲笛音夹杂着什么酸诗烂词。小黑实在听不得哭声，转身往回去了县衙附近。眼瞅见昨日那个散兵游侠的头目正点头哈腰地送一个男人出门，立刻低着头躲到路边去。

男人眼角嘴角都绷得很紧，连袖口也箍得有力气极了，一身黑色劲装看起来沉重严肃，倒也显得身材高挑又流畅。和小黑他们这种喜欢在城里游荡的懒散家伙们看起来完全是两模两样。

眼观鼻鼻观心，小黑竖起耳朵听，甚至还分神看了看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打扮。等那位潇洒的“大人”骑上大马，大马得儿哒地慢步走了，才去头头身边用后背领了一巴掌。

“干什么来的！”头目把刚刚的窝囊气都撒在他身上了，“哦~你小子昨天没拿到东西，今天就想来分钱了是吧？找老子要钱，嫌命长！”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小的来看看还有什么活儿干呐？”

“哼。”头目冷笑，“眼里有活儿？也得看你配不配得做！你别忙，老子查过你！听说你跟养马的温家人也很熟？”

小黑愣了一下，头又低了几分：“不不……小的只是喜欢马，和马厩里养马的认识。大人您要出门，小的去给您挑好马骑？”

这话似乎取悦了头目，也许是想起刚刚那位真大人的威风模样。那身条，往马背上一跨，眼风紧紧地那么一斜，连枣红大马也打个响鼻表示赞美！要是自己也来上一遭……诶呦，哪怕就这么一想，整个人的心情，在晚上都亮得用不着打灯笼！

“好小子，明天带你去段家茶庄喝茶去！”

小黑又夸了几句，很有眼力见地自己滚回家去了。他娘门口一个空碗，粟米饭泼在地下，筷子也掷得分离，明显是余怒未消。收拾了地上的残羹，小黑叹着气去厨房放药，却发现灶台上仍有热气，原来还有热乎乎一整碗在锅里，菜都堆在碗上。

抱着碗，就蹲在灶台旁边吃。黑漆漆的夜晚跟昨天一样黑，跟他的心肝一样黑。小黑的胃里都是叹气也叹不尽的寒凉，干脆把眼泪融化在蒸腾的热气里。

霜重风也冷，人声渐静。

城外小树林妖风阵阵，院子里木门吱嘎一响，少庄主缩在自己的被窝里吓得哇哇大叫。怨鬼索命！怨鬼索命！什么怨鬼索命这么香？原来是四六回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