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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客一（第1页）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夜色中剥离出来，在房门口直直地面对着他。

“啊。”睡眼朦胧之中，身体的警钟比汪大牛的脑子反应还快，一口冷气吸进去，立马伸手想去摸刀，结果乱摸一气摸了个空。

黑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等他用胳膊肘把上半身支撑起来，才故意往前走了一步，立马吓得他紧张地打个大哆嗦。

顾不得衣乱襟散，长发也只能垂落在床铺上，任由额前几绺发丝勾勒着惨白的一张脸。连日的一惊一乍让他神枯肠断、浑浑噩噩，紧紧地咬牙，失了血色的下唇也抿在齿间，剑眉压住长睫与凤眼，无力地防备着每一丝细微的恐慌。

他的面庞被窗边殷勤的月光照亮，一点点晶莹的反光。屋子里光影变得不分明，对面也没有动静，久久的对峙中，梦境像虚幻的薄纱，又从床榻间撕裂出来缠住他。身体突然好沉。

黑影嘶了一声，轻微扬起了脑袋。

明明背对着门外，蒙住的面容连带着整个身形都无法分辨，那人身边的空气却一下子躁动得很明显。黑影从怀里半掏出一张破烂的薄纸，又慢吞吞塞回去，目光始终锁在他脸上：

“你哭了？”

汪大牛精神紧张，下意识顺着话音抹了一把脸，居然真的有水。又用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对面站着的是个女人。

他试探着问：“四六娘子？”

当然不是。四六娘子早上出门前交代过，至少三四天才回得来，而且四六娘子也不会像这样，跟个鬼似的半夜在屋门口盯着他。

一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惜现在没什么好办法拖延时间了，难道要他大声喊隔壁屋的少庄主起床再救他一次吗？少庄主现在巴不得他人头落地吧。

对面的黑影女人怕是在等着他自乱阵脚。刚刚就三个字，那语气里的兴奋压都压不住。

流泪了又怎样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么多天他第一次梦到家人，梦到那天晚上的事，像这种没有人性的人，根本是不会明白的！

“哇，真的哭了！”

看到他隐忍的表情，蒙面女人更来劲了，差点把他气个仰倒。

“……”他把后槽牙再咬紧一点，“你想干什么？来杀我？”

“你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什么？”

“你住在这里，想过什么时候走么？”

什么？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被问懵了。这问题好熟悉，是少庄主变成女人了？还是他仍旧在做梦，把家里其他两个人糅杂在一起了？

他搞不清面前这人到底要干嘛，却也无可奈何，把眼睛一闭：“就算要杀在下，至少也让在下死个明白，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我家做错了什么！”

“哦……你想家了。”女人的语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可你家早没了啊，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

汪大牛知道，自己一定已经吐血了，就算没有吐出口，肚子里也一定已经受了内伤。他能听出来这个女人年纪并不大，只是说话少了，嗓音才会有些沙哑。

但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小娘子到底会不会武功。嘴这么伤人，还有功夫练武吗？派她来的人该有多狠毒，才会用这种方式想置他于死地。

他的心好痛。往事如同猛兽，趁机一口咬住他，他只能压紧牙关努力忍耐着。老水牛此刻就像被捕猎的狮子咬住了喉咙，喝喝地喘着气，简直发不出声音。

可他对面的女人呢？就只是站在那里欣赏他的窘迫，仿佛他的苦痛是什么绝妙的演出一样！她只需要几句话气倒他，就可以贪婪地攫取这美味，几乎要在黑暗中露出她眼中的光和唇角的尖牙。

一定是故意的，他捂着心口恨恨地想。

“你很合适，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似乎是欣赏够了，小娘子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就把他下半辈子给安排好了。

他张了张嘴，人家立马又补上一句：“不用谢。”

他再试着开口，第三句紧赶着来了：“别想跑。”

汪大牛福至心灵：“你也是山庄的人，对不对？”

“嘁。”黑影态度当即就冷下来，“我不是。”

果然！你们这些家伙说话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四六娘子还正常一些，那个少庄主尤其明显，给他灌药的事他还记着呢，简直跟今天如出一辙地让人生恨。

黑影两手往腰上一插，站着不动了，他越看越觉得这家伙的身形像是要在夜色中扭曲冒黑烟。哦，原来是在盯着他生闷气。

“你……唉，唉！你不是山庄的人，我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