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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他喜欢的人向来是再体贴周到不过的。他两三年前就给戚长风看好了宅子,只是本来没想到戚长风有这样大的能耐——还以为那前朝九千岁的府邸必然越了规制,要封去小半才够妥当。
新出炉的大将军府离宫城并不远。时下京都北贵南贱、东富西贫,从宫门到大通河支流沿岸这数十顷都被公族贵胄私家占有,可谓是寸土寸金。
这十年间,皇城根下横竖几条并行的街区腾出来的府宅屈指可数,连两位年长皇子出宫建府时都未能分得。新近在这里安下家的,除了皇帝嫁出来的大闺女,也就今年春天才回京的戚大将军了。
京城住着的达官贵人何其多也,都恨不得捧着一颗红心向着皇帝更近些,像孟御史那样的,每次上朝都要起个大早,一路上那顶小轿逢长官就要相让,冬天里便是揣了再多手炉,进宫时人都冷透了,朝堂后排全是如他一般官袍下颤颤的两股。
而戚长风得到的诸多赏赐中,单是这步行至宫门不过两刻的将军府就足够叫人眼红。可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还对着这大得能跑马的宅子发愁,一时间把一干心腹都安排进了府里居住,除了主人家自住的正院,一时间什么前庭后院中廊的、乱哄哄都不分了。
赵贵妃挑过来的那些行动坐卧皆尽讲究的婢女管事哪见过这个,她们纵是训练有素,面色如常的将主子的下属作客人对待,也禁不住战场上刀口舔血的汉子们将漱口水咕咚咕咚喝了;不耐烦用小巧瓷碗盛的粳米饭、只叫厨房端整锅上来。
更吓人的是,这些亲兵不许人夜间伺候,哪怕是夜里的小厮穿过院子看管烛火,也差点叫一个副将拿住拧折了胳膊。
戚长风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过个一年半载,两下都磨合习惯就好了嘛!他在南边打仗时连个屋子都没得住,哪里会讲究这些个?
直到他春末前后好容易打通上下关节将康宁接出来,到自己府上住了两日,他才觉出大大的不妥。
康宁出宫前,不说皇帝和贵妃是怎样撂不开手,就是碧涛那里便大大的说不通。
“不行,怎么连我也不叫跟去?”碧涛一边亲手收拾小皇子惯用的物件一边竖着眼睛,“你将他带出去了,他怎么吃饭,怎么穿衣,怎么睡觉?”长这么大哪有一日离开过她的手啊,大宫女只是想象一下就整个人都要焦虑了。
戚长风那样儿也不像会照顾人的。就他们小主子——放出去自己一天都活不了。
“我还能把他饿着吗?”戚长风简直不可思议,“我府上那些人难不成是一直喝西北风活着的?再说——我是带他到将军府,又不是要带去荒山老林里把他丢了。你们就松松手,让他好好松快两日罢!”
康宁这时已经生了一肚子气了,坐在榻上鼓着脸不说话。他本来还没这么逆反——可是从他父皇一直到碧涛这里,他被从头到尾不放心地数落了一轮又一轮,此时更是谁也不想带不想理了。
大宫女看他的样子才终于妥协了,只是还不由气哼,“这是嫌我们烦呢!好好好,叫你自己出去到外头过两日罢,省得天天嫌我们管手管脚了!”
康宁数次出宫,至少也是要跟着二皇姐一起——昭阳公主性子洒脱,但是一应讲究并不比哪个少。何况便是昭阳自己也是不能外宿在除了母族亲眷家以外的地方的。
不过是能在离了宫城数里的地方过上一夜,康宁却感到无比的新奇和兴奋。从踏进将军府邸开始笑容就没有停过。
戚长风跟在后面看着人搬运那些碧涛给小皇子收拾出来的、住两日的行李,只觉得这比一般人搬家还要隆重。
只是下人在布置摆放时却出了问题。小皇子的东西连那些宫中拨下的宫女子也不能尽认得,只瞧得出来物件金贵,不敢轻易下手。
最后绞着手指头没法子,反而呈上来问到主子这里。
康宁还以为那是戚长风寻摸来的玩具呢,他也不认得,捏着那个小小的玉扭手问:“这是什么怪东西?做工倒是精致。”
那是翠海向内造府特要来的给小殿下烫杯盏的夹器,要用力扭动才会弹开,这活计平常又哪会使到康宁跟前去。
像这样的物件还有很多,便是一条巾、一只帕,毯子、引枕、囊袋就各带了好些样,大小不一,形貌不同,将军府上的人甚至不敢随意摆放。
这也非是碧涛故意为难人——康宁自己不长这个心。他前年在留客楼玩耍时随手用了人家店里的布帕,回来后从脸侧到脖颈就通红了一片。
好在将军府的婢子最后在小箱中找出了长长的两页纸,原只为交代小殿下每日必喝的汤药熬制时的注意事项,翠海心细,又把行李中的物件桩桩样样事无巨细的誊写上了。
夜里,他们同睡在戚长风往日起居的床榻上。
这里已经装饰一新了,戚长风从来没想过自己平日里睡觉的床榻有朝一日会这样的馨香柔软。
半透光、微透光乃至最轻薄的纱帐一层层被婢子们想尽办法悬在床梁,轻淡悠淼的香片燃在重新糊过茜香纱的窗下,小皇子惯用的“如意布夫人”躺到了两人之间,又被戚长风一把扔到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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