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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了,大海睡了。浪花拍着礁石,轰隆轰隆,那是海的呼噜。
漆黑的岸边,移动着两块黄色光斑。一个缓缓向前,一个四下乱转。
段立轩是赶海来的。身披冲锋衣,头戴渔夫帽。系着羊毛小围脖,靴里蹬着足球袜。
可陈熙南是求婚来的。穿着轻薄的麻西服,露着脑门和锁骨。靴子里是绅士丝袜,一走一打滑。冰冷的海风往身上抽打,衣服薄得像纸一样。
段立轩在前头四下寻宝,叮叮又当当。他在后头狂擤鼻涕,咵啾又阿嚏。
“呃阿嚏!!”陈熙南挎着小桶,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掏纸。发现已经没有新纸可用,全都雨露均沾过。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废物再利用。毕竟鼻涕出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挂着。
他把那团湿透的纸塞回袋子,冲段立轩遥遥地喊:“二哥—好冷啊—我们回去吧——”
一点稀薄的声音,瞬间就被吸进了黑暗。
段立轩压根儿没听见,正撅在一块大礁石前面。拿着小铁丝钩,专心致志地在石缝里划拉。鼓秋了半天,抠出来个小螃蟹。
太小了,不过指甲壳大。段立轩看着自己撅沟瓦腚的战果,心头火起。捏着那只蟛蜞仔,来了个打水漂式放生:“我去你妈的!”
刚准备再接再厉,裤兜里炸起荷塘月色。
“屁蹦远也打电话,你不衬嘴啊?”
“二哥,我好冷啊。咱回家吧。”
段立轩扭头一看,陈乐乐正蹲在远处的砂砾里。头灯在他面前打出黄澄澄的小椭圆,在海风里瑟瑟摇摇。
他大步走回去,扒拉过陈乐乐的小红桶。别说什么辣螺螃蟹海肠子,就连个文蛤都不衬。只有一个手帕纸包,被塞得鼓鼓囊囊。
“我的海鲜盛宴呢?”他问。
“明天去市场买好不好?”陈熙南冻成了折叠款,可怜兮兮地拿手掌捂脖子,“太冷了,我受不了了。”
“滚犊子去。你他妈连迟到带睡觉,让我等你一天。”一向宠狗的段二爷,今天却疾言厉色起来,“天天小嘴儿叭叭得贼好听,一到真格的就掉链子。”
说着他放下塑料桶,蜕掉冲锋衣。他里面就穿了个轻薄的白短袖,风一打都透腹肌。
陈熙南推脱着,死活不肯要:“快穿回去,冻感冒了!”
“老实儿的!老子就没感过冒。”段立轩硬把外套给他穿上,扣上兜帽。又拔掉靴子,拽下左脚的足球袜。绕狗脖子一圈打个结,防止顺领子灌风。
“这回还冷不?”
衣服被体温烘得暖融融,幸福流淌进每一个毛孔。
“不冷了。”陈熙南揪起领口前耷拉的一截袜头,凑到鼻端吸了口,“好香啊。”
“别他妈整死动静。”段立轩拿膝盖踢了他一脚,“不冷了就接着挖。今儿你要凑不出一盘菜,看我收不收拾你就完了。”
陈熙南被迫往前踉跄两步,俩手拎着小桶撒娇:“可我不会挖呀。”
“我教你。你就挖蛤蜊,那玩意儿最熊,好挖。”段立轩说着话,弯腰在滩涂上四下寻觅。
他在前面找得聚精会神,陈熙南在后面跟得心不在焉。把那只蓝袜子闻来闻去,又偷摸咬冲锋衣领。把领口咬得湿淋淋一片,听到二哥喊他:“陈乐乐!过来!”
他呱唧呱唧地踩过去,紧紧挨着段立轩蹲下。
“这就是蛤蜊眼儿。”段立轩指着泥沙上的一个小洞,“你抠。”
“怎么抠?”
“就拿手指头抠。”
陈熙南戴上手套,顺着小孔往里掏。没掏几下,瞪大眼睛惊讶:“还真有啊?”
“那我还能骗你咋的。”段立轩拿过蛤蜊,当啷一声扔到桶里,“学会了吧?”
陈熙南把脸凑到小桶边,乖巧地点头:“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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