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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藏玄机（第1页）

暖阁内，几扇琉璃窗透进春日略带清冷的阳光，紫檀木桌上摆放着的青瓷茶具釉色如玉，圈椅上雕刻的云纹简洁，椅垫以墨绿色绸缎包裹。几只精致的铜炉正燃着旺火，炭火在炉膛里噼啪作响，散发出淡淡的木头香气。

皇帝端坐在炉火前，手指被烘得略微有些发红，显然来了有一些时候了。见赵煜进来，自然地开口起了话头：“二月天气还冷得很，短短几步路，君后的睫毛上都凝了霜了。”

几个宫侍脱斗篷的脱斗篷，拿帕子的拿帕子，赵煜任由他们擦拭脸上的水气，见礼后入座：“陛下。”

殷洛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侧过身来，身上那件朱红色的常服上面绣着繁复的暗纹，在炉火的映照下更显华贵，目光在赵煜的脸上轻轻掠过。

“君后昨夜没睡好吗？”殷洛的微蹙了一下眉，说道，“脸色看着不太好，眼下都泛青了。”

“谢陛下关心。”赵煜抬手掸了掸了肩头，动作间不改脸色，“昨日去了趟演武场，里面倒比想象中有趣，就多留了一阵。”知道她并非真的在关心自己的脸色。

殷洛笑了一下，不去问他到底是演武场骑射有趣，还是在里面遇到的人有趣，颔首赞同道：“演武场确实不错，朕也时常去那里跑马射箭。不过说起箭术，朕是远远不如君后了。”

赵煜眼尾微微一挑，皇帝唇边弯起一抹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昨日君后那两箭的精彩，连外朝都有所耳闻了。武略司监还特意跟朕提起，侍卫亲兵实在应该严加管教了，整日只会起哄喝彩像什么样子。非得把她们训到鬼哭狼嚎不可，免得堕了禁军的威名。”

赵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倒是我连累了她们了。不过这些禁军多是从官宦子女中选拔而来，自幼生活无忧，性子难免会跳脱些。”

殷洛听着他这句“官宦子女”莞尔一笑，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拨弄了一下浮在茶面上的茶梗，举杯浅抿，掩去了唇边淡下来的笑意。

太皇太后辰时醒，皇帝和凤君自然需要早早抵达等候，以表孝道，不可能让太皇太后等着他们请安。索性不过片刻，曾掌事便过来禀报：“奴才见过陛下、凤君殿下，老祖宗醒了，请二位过去用膳。”

也不必两人再辛苦另起话题。

太皇太后赵氏，年五十有四。其妻燕文帝，在位十七年，四十而崩；其女燕仁帝，在位十一年，三十一岁驾崩。

《燕纪通编》中记载：燕文帝崩殂后，赵氏以皇太君后之尊，辅弼冲龄之仁帝，总揽朝纲，安邦定国。仁帝抱疴缠绵之际，更是昼夜劬劳，躬亲理政，俾国事无废。

只是史书中少了一句。赵煜踏入正殿内，心中淡淡补充道——牡鸡司晨，越俎代庖。

赵氏正端坐于主位之上，微微抬眼看了过来。单从外貌而言，他不过是一位略显持重的中年男子，眉目疏朗，面容清肃，眉宇间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却并无锋芒毕露的凌厉感，反而流露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沉稳与从容。

赵煜和皇帝一齐倾身行礼：“儿臣给皇祖父请安。”

赵氏语气和缓道：“起来吧。”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半响颔首道，“嗯，都长高了些。传膳吧。”

宫侍们依次鱼贯而入。殷洛撩起衣摆，稳稳坐下，唇边带笑道：“养了半个月的膘，总算是有一些好处。”

传膳的宫侍动作轻快而有序，手中托着精致的盘盏，依次将各色早膳摆放妥当。热气腾腾的燕窝鸭丝、清蒸玉兰片、松仁小酥饼，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香气四溢。

只不过这些菜品都摆在了赵煜和皇帝面前，太皇太后的身前最后只放了一小碟素馅点心，以及一碗清淡的燕窝粥。

赵煜心中涌起几分怪异，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好笑。赵氏这是在刻意彰显自己勤俭持国、不贪享乐的风范？未免有些流于表面了。

“我近来礼佛，吃得清淡，但也不必委屈你们。”太皇太后语气平和道，“你们两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些荤菜好菜，才能身体健康。”

殷洛带着几分无奈，说道：“皇祖父，儿臣和君后都已经多大了，哪里还会贪这一口。”

太皇太后微微摇头：“一个刚满十七，一个还不到十六，怎么不算小呢。”

这祖孙二人一来一往，气氛和谐融洽，只听语气，丝毫觉出来有什么话里有话、暗藏玄机的意味。

赵煜脸上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思索起这个“佛”究竟是何种信仰。

自尧舜禹以降，世人崇敬祖先、天地神灵者众矣，抑或敬天法祖，巫觋舞雩，或符咒炼丹以求长生。然而在大梁及前朝的诸多典籍中，未曾听闻佛学一说。

而在此地，这具身体曾在幻象中说“不想再求神拜佛，求后宫和睦”，先前高氏也称“礼佛清修，不能见到血腥”，再加上如今的太皇太后，可以称得上是燕朝后宫的男主人尽数信服佛。这佛学，难道有什么玄妙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