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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锋（第1页）

燕朝的中央官制构成，是在皇帝下设天枢府，总揽军政大权，为实权中枢。天枢府掌管文渊、武略、典正三司，总理吏、户、礼、兵、刑、工六曹事务，最终形成“三司分权，六曹办事”的官僚体系。

七品的官制，巡场校尉为从六品，其身边的署理更并无品阶。太皇太后对赵璇上心是理所应当，却还要特意过问凤君任命了一个小小的署理？

赵煜面上不露声色，回道：“是，皇祖父。儿臣见那马夫行事稳重，身手矫健，便派去了表姐身边听候差遣。”

“赵璇初次赴任，是应该提拔一个熟悉环境的人协理她。”太皇太后抿了一口茶，问道，“那马夫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既然武略监拿此事禀报了太皇太后，就不会连马夫的名字都不曾提起。赵煜心中微微一动，忆起李笙和演武司监的异样，面色如常道：“回皇祖父，那马夫名叫李笙，河南沁阳人，今年二十二岁。”

“河南沁阳，李笙……”太皇太后稍稍思索，半响，微眯了眼睛问道，“笙，是哪个‘笙’字？”

“回皇祖父的话，是‘礼乐齐鸣，鼓瑟吹笙’的笙。”

“李笙……”太皇太后轻轻摩挲着茶杯，缓缓地说道，“这名字倒让哀家想起了一个人。”

他侧过头看向皇帝，问道，“皇帝还记不记得，明宣三年有个案子，主犯正是河南沁阳人氏，也是姓李。”

明宣三年，彼时皇帝只有七岁。殷洛面上略一回想，迟疑道：“皇祖父指的是……？”

“明宣三年初，工曹主事李享因怠慢黄河水利工程，延误工期，全家被流放边疆。直到九年大赦天下才得以被赦免。”太皇太后语气平缓，“哀家记得，李享有个小女儿，年纪与这个马夫相仿，名字似乎就叫做李笙？”

赵氏虽然是问句，但赵煜听了这番话自然知道，太皇太后不会做没把握的猜想，这个马夫必定就是当年罪臣李享的女儿无疑了。

但罪臣之女到官府做一些卑贱的工作，在燕朝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赵煜顿觉情况有异。李家已被赦免，演武司监却不敢亲自提拔李笙，太皇太后还要专门问起。

何况能让太皇太后时隔十年还记得住细节的案子，李享的案情绝非只是“怠慢职责，延误工期”这样简单。

皇帝思索片刻，摇头道：“儿臣或许在演武场见过这个李笙，但不曾留意过。算来明宣三年已是十年前，李笙当时不过十岁出头，未曾进入过朝廷，也不会引来什么注目。”

赵氏微微垂眸，一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到底不该对一个马夫再多注意。

赵煜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欠身，首先自责道：“是儿臣的过错，没有仔细调查过李笙，便破例提拔了她。”但认完错，又话音一转，说道，“但儿臣以为，即使李笙真是一个罪臣之女，也不妨碍她任官升职，在朝廷上有所作为。”

赵煜肯去演武场与赵璇见面，已经是出乎太皇太后的意料了，此时听了这话，赵氏不由抬眼看去：“哦？”

汉朝名将的卫青，本是平阳公主府中的马夫，因姐姐卫子夫受宠才得以入仕，后来屡破匈奴，官至大司马大将军，封长平侯。赵煜虽然不能断定李笙能有卫青的成就，但总归有在演武场出头的能力。

何况对方专门服侍皇帝的爱马，又对皇帝的态度隐有特殊，皇帝却说半点不识得她，赵煜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哪怕仅仅是为了此事，也决不能让赵氏轻描淡写地又把李笙贬下去。

“儿臣与表姐比箭时，曾叫李笙也射过两箭。七斗之弓，中百五十步之靶，将士莫不惊叹。”赵煜详尽地阐述道，“儿臣以为，李笙若真是罪臣之后，但一来流放时年纪尚小，是受父母连累，本身并无过错；二来她儿时经历家族如此巨变，一朝从云端坠入尘埃，却丝毫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愈发坚韧，比起有些侍卫亲兵来还要行事有章，身手不凡。既然如此，又何必因父母之过，而埋没了这颗明珠呢？”

赵煜言语诚恳，彷若真心惜才。太皇太后凝视着赵煜，良久，不辨情绪地说了一句：“君后倒是很喜欢这个李笙。”

赵煜微微一笑，说道：“儿臣惭愧。只是在强拉了六斗弓之后，才明白拉七斗弓的不容易。”

太皇太后搅了搅燕窝粥，一时不再开口。殷洛抬头，取了丝绢拭了拭嘴角，感叹道：“若这李笙真能射中百五十步，倒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也是赞同君后的观点。

说到底皇帝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凤君所谓的共治，在世人眼中也总带着一丝轻视。尽管赵煜此举来得突然，但赵氏大权在握，又只是任命了一个署理，也用不着把他当作什么政敌看待。

赵煜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能从容不迫地与赵氏较量。

果然，见帝后二人都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倒不方便过分留意。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既然你们都认为李笙是可塑之才，那便按照你们的心意来吧。”不再提及此事。

几个人寥寥数语，半月内的种种动静便已带过。或者说，真正的动作只会发生在暗处，而非靠语言上的交锋，有些话自然不必多说。

等用罢了早膳，几个宫侍上前捧来温热的香汤。太皇太后接过丝帕擦手：“皇帝今日还有大朝会，君后手还受着伤。哀家没有旁的事情，也不再多留你们了。君后这些日子别再舞刀弄剑，免得加重伤势。”

赵煜和皇帝一齐躬身道：“谢皇祖父关心，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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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赵煜照例一前一后，眼看就要踏出长春宫的殿门。承光急忙抱着披风，追着给赵煜系上，昭侠则塞来手捂，嘴里嘟囔着：“殿下您总嫌穿得累赘……”

又把赵煜裹成了一个粽子。

这么一停顿，皇帝本应早已走远。但当赵煜由近侍整理好了衣物，抬眼望去，却见皇帝竟然也停住了脚步，正侧脸朝他看来。

赵煜不由眉峰轻轻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