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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轻雷阵阵,催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春雨。轩窗透初日,那雨已成轻丝细雾,笼得梅府如披了一层轻纱。梅香阁里,杏花吐艳,玉草生芽,山石浴露,石径无尘,檐下旧巢入新燕,两只鸟儿穿过细雾,飞落在半敞的雕花木窗上。
窗前的少女撑腮枯坐,尚未梳妆,一副娇容带着几分不甘。
梅爻看着那两只燕子,毫不避人在她跟前交首叽喳,玉颊上便又染上几分红晕。
她晚间睡得不踏实,一早便坐在窗前愁思。
那人昨夜便是从这窗子翻了进来,竟躲过了府中巡院护卫,这夜影大人真该罚一罚了。
昨夜的情形,是有些被动了。
原本两人交锋她是占上风的,明明都已拿到他的短儿了,却不想这家伙出其不意强吻她,她思绪整个乱了,空了。
不讲武德,这人真是坏死了。
她琢磨许久,还是自己见识少,倘是凤舞那般的阅历,定然不会被这小小手段乱了阵脚。
她幼时曾半求半命地让凤舞带她去过春莺楼,然后在一处十分香暖的屋子里,吃着瓜果茶点,听了半个时辰的琴曲儿,之后便被凤舞领了回去。彼时她还朝凤舞感慨,此处丝竹一般,技师倒好看。后来才知是被凤舞耍了。
风秀打了水来伺候梳妆,瞧着小姐雪肤花貌,也不晓得要被指给谁。眼下冒出个平王府的严二郎,跟小姐心上人生得一模一样,小姐连日来神思不属,显然是上了心。她虽为奴仆,却也明白圣人不会让两个异姓王结亲,小姐这婚事还不知要被怎么磋磨。
风秀给小姐松松挽了个云髻,又斜斜插了支飞蝶碎花镂金华胜,露出了饱满秀气的额头,柳眉含烟,桃目灼灼,点上口脂,水润润的让人移不开眼,好似这春日里含露初绽的海棠。
外面的细雨还是雾一般笼着,风秀又给加了件披帛,随口道:“皇后娘娘的内宴不挑日子么,偏偏赶上这种天气?”
梅爻并未接口,风秀絮絮叨叨:“也不知宫里怎么想的,说是指婚,这都来了月余也没见有个说法,局倒是一场接一场的攒。”
“指婚是噱头,不过是留质罢了。父王占据南境险境,独守一方,朝中那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人,少不得进谗,污其养寇自重有不臣之心,你让陛下如何安心?”
梅爻起身迈着纤步去床头,继续道:“再者说是指婚,何尝不是一种试探,既是老皇帝对父王的试探,也是对皇子臣工们的试探,毕竟父王的实力,非要跟朝廷叫板,也是能打一打的。”
她将那枚骨哨系在颈间,哨子藏进衣服,又道:“其实她们攒局,也并非只为此事。春暖万物生,本就是情丝萌动之机,京中太后皇后,公侯命妇、各府主母们,自是抓住一切机会给自家小辈相看良人。春宴,内宴,后面还有春蒐,他们搭的戏台子多着呢。”
风秀想着上回春宴见到的几位公子,瞧着倒都意气风发的模样,也不乏芝兰玉树的形貌,可京中贵子惯常三妻四妾,遑论龙子凤孙,只这一条,风秀便觉得都不是自家小姐的良配。她家小姐天资玉质的人物,如何能与旁人分享所爱?
霜启端了小厨房的粥和几样小菜,进门禀道:“小姐,车马已经备好了,用过早饭便可以出发了。”
梅爻简单用了一些便出了门去,踩着湿漉漉的石径,想到这无聊的宴局也不知要对付到几时,便觉甚是无趣。
因是皇后内宴,来的具是各府主母和小辈女眷,只陛下简短露了个面便离开了,留下后宫妃嫔陪着众人欢宴说笑。梅爻瞧着那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们,都如花般娇艳,无论性子恬静的还是欢脱的,都有理有节,被教养的很好,也都在力争给宴上长辈们留下好印象,以求能得一份良缘。
女儿自是好女儿,却如物般被陈列挑选,梅爻想着心下便有几分喟叹。
再想自己如今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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