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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到巳时,场子终于散了。
一回流风院,清殊便把鞋一蹬,歪倒在床上,发出舒服的叹息。
“我可真想不明白,读书有甚么好的,学些个《女训》《女德》、没得把人学傻。”
彩袖一面帮清殊把鞋放好,一面道:“姐儿这话可说岔了,甭管学些什么,有书读,略识得几个字都是天大的造化。我们这些出身泥腿子的,便是家里的男丁也不通文墨,又哪里来的闲钱供女儿家读书?”
清殊皱眉思索片刻,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在理,读书是好的,但是……”
她“但是”半天,不知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是,你并不想学《女德》、《女训》。”清懿在外间练字,纤细的手腕下笔却有磅礴气势,待她写完最后一捺,又接着道:“可就连高门贵女也需得用这些书开蒙,你弃之如敝屣却是叫旁人争得头破血流。”
清殊闷闷不作声。
她从没想过要说服古代人认同自己的价值观,却也融入不了古人的教育理念里。她信奉“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接受不了“夫为妻纲”“三从四德”。
清懿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淡淡道:“女子上学原本就不易,便是只学《女德》又如何?那也能教她们认得字,既识字,就有了通天的梯,四书五经看得,锦绣诗词也看得,大丈夫看甚么书,你便看甚么书,读进你肚子里的谁也抢不走。试问女子既已见识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怎会拘泥于三从四德?”
清懿的这番话好似拨云见月,叫清殊眼前一亮。这难道不是另类的“师夷长技以制夷”?
此前,她虽从未小瞧过古人的智慧,但到底对这个时代的女性价值观不抱期望。这不是女性本身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故而即便是面对姐姐,她也并不愿展露自身“惊世骇俗”的思想,怕被抓起来进行“女德”教育。
谁知,姐姐竟是这样冰雪聪明!
她光着脚跳下床,飞奔到外间搂住姐姐的腰,兴奋道:“姐姐你说得十分有理!都怪这世道耽误你,若女子能科考,还有男人甚么事,叫圣人早早圈你做女状元罢!”
“又在胡咧咧,别怪姐姐啰嗦,你在我这说便罢了,我不拘着你,但不许在旁人面前说,你这一字一句都在给人递把柄,可晓得了?”清懿照例叮嘱,得了清殊乖乖的笑脸回应,她语气也不自觉软和了下来,问道:“你今儿个说要去学堂,可是真心想去?”
清殊没有立刻答话,垂头思索片刻才道:“起初只是与三丫头斗气,去个学堂还分嫡庶,叫人听着刺耳。后来,又听姐姐方才那番话,便觉得这学堂倒也去得,只是不知里头都学些甚么、好不好玩?”
彩袖追过来把鞋给清殊套上,闻言揶揄道:“姑娘哪里是关心学甚么,你只问玩甚么就是了。”
清殊挑眉:“哼,你可别笑话我,和谁玩,玩甚么,都顶顶要紧。倘或学堂里都是三丫头这般的人物,那我便早早告辞,躲家里绣花才是正经。结识她这样儿的同窗,与没有是一样的。”
“绣花?四姑娘那方鱼戏莲叶绣了半载还未完工呢。”绿娆一向是个老实的,这会子刚进屋,才听得只言片语便讷讷道,“我特意带来京里了,若是要捡起来,我便去箱子里找找。”
一旁的茉白笑得喘不上气:“好姐姐,你可别为难姑娘了,鱼戏莲叶都绣成了肥鱼赛脸盆,你还找出来,平白讨打不成?”
想到清殊出色的绣工,众人笑作一团。
清殊恼羞成怒:“全天下的鱼都要一个模样不成?我的偏就过好日子,吃得多,长得壮,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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