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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的除夕。那天温有迹走上自家楼房的时候,看到对面王垠丘的屋子里有人拉开了窗帘。王垠丘厚着脸皮问王国铭要回了钥匙,打开春晓苑的屋门。里边的家具上都铺了一层防尘布。王垠丘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先让客厅里通通风。
齐满米跟在后面拎着行李袋进屋。他乐呵呵地把新买的春联和果盘放在客厅茶几上,然后和王垠丘两个人动手打扫家里的卫生。
那天他们打扫了很久,把五十平的屋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春晓苑里的人很快都知道他们住回来了。没半天,城区的人也会知道他们回来了,而且是一起回来的。
王垠丘把打包上来的一些卤味、熟食放进洗好的盘子里。齐满米在卧室里铺床。他把带来的四件套铺好后,躺在床上划拉了两下。王垠丘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他伸开手脚在那里划船。
王垠丘躺到他身边,问说:“回家开心吗?”
齐满米点点头。王垠丘笑起来。
晚上,他们的年夜饭就是几只饭店里打包上来的菜。齐满米吃饭的时候头就要忍不住转去看电视。王垠丘咪了口白酒,看着客厅里刚挂上去的年画。齐满米的品味还是一言难尽。
王垠丘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那个真的丑死了,而且用那么宽的塑胶带贴上去,到时候揭下来能带下来一块墙皮。”
齐满米扒拉着饭,在一边装聋作哑。王垠丘捏着他的脸,说:“现在开始用这招对付我是吧。”
齐满米打掉他的手,指了指电视,意思是王垠丘打扰他看电视了。王垠丘无奈地笑起来。
老乔知道这件事已经是除夕那天的晚上。那两个著名的疯子骑着自行车去江边看烟花了。他们挤在人群中间,看着礼花绽开。齐满米叫不出声音,但一直兴奋地跳来跳去。烟花大会结束之后,他们又骑自行车回家。老乔觉得,那仿佛某种宣告,是世界疯了,他们一切正常。
他们在街口停下来买了一盆发财树打算放到客厅茶几上。王垠丘说他们就住到年后,到时发财树没人看顾会死的。
齐满米抱着花盆非要买。非要买就买吧。节后他们走的时候,把发财树交给了老乔照顾。
那天齐满米就抱着一棵矮墩墩的发财树坐在王垠丘的后座。如果他现在能开口唱歌他就会唱一首快乐的歌。
他们骑进春晓苑,停好车,又打打闹闹地上楼。
王垠丘从行李袋里翻出两套睡衣,带齐满米进浴室洗澡。他用淋浴喷头冲着齐满米的背,然后帮他打肥皂,打着打着又搂着齐满米靠在浴室墙上亲起来。喷头被扔在浴缸里,水朝上到处乱洒。那天浴室里湿得一塌糊涂。王垠丘抵抱着齐满米在春晓苑的浴室里长久地接吻。嘴唇分开了一下,王垠丘问齐满米:“能在这里学习实践吗,可以请点头。”
齐满米点点头。王垠丘把他放下来,跨出浴缸的时候差点滑一跤。他随手套了下睡衣,急匆匆地穿过客厅去拿学习实践的工具,然后又急匆匆跑回来。齐满米坐在浴缸的温水里等着他。
那天,齐满米撑在浴室墙上被王垠丘进入了一次。做完之后,他摇摇头,表示这样太冷太累了,下次不要了。
王垠丘笑死了,把他裹进睡衣里,扛起来,说:“不要就不要吧。”
-
他们在春晓苑里住了大概十天,用光了齐满米的假期。他们大部分时间就是窝在屋子里说话吃饭睡觉。齐满米没事在客厅里练练舞蹈的基本功,王垠丘翘着腿靠在沙发上看手里的备课纸。
齐满米把他们去各个城市看病买回来的纪念品都拿回来摆在了客厅里。王垠丘备课备累了,抬头的时候,看到电视机柜上一字排开的小玩意,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精神病院墙上贴着那句话:我旅行是为了懂得我自己的地理。
齐满米压完腿,跳到沙发上又打开了电视看他的天气预报。王垠丘把纸页收起来,去阳台上收晒在外面的衣服。他趴在阳台上,看着春晓苑里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香樟树,空气里有别家的饭菜香。他回头,看到齐满米盘着腿,靠在沙发上,在客厅的暖光灯底下,像看时事新闻一样严肃地看着天气预报。齐满米好像感受到了王垠丘的目光,转过头,朝他招招手。
王垠丘抱着衣服走回客厅,靠到了齐满米身边。
他们一起叠着衣服,看着曾经去过的城市春节后气温的变化。他们所在的城市接下去的一周还是较为温暖晴朗的天气。今年是个很明亮的暖冬。
吃过晚饭之后,齐满米想下楼走走。他们在轻工学院附近的小路上散了会儿步。那条路已经整修过了,平坦干净了不少。王垠丘专注看着齐满米在前面走,也没管身边有多少双眼睛像看到鬼一样看他们。
要打包行李回去上班的时候,齐满米很不舍。他拍拍春晓苑里的床、拍拍他最喜欢的电视机,和它们道别。
王垠丘因为学校有事,在自己那个乡镇下了火车,和齐满米分开了。他们那周都顾着自己手头的事。王垠丘在开学准备工作中接到电话,齐满米让同事打电话告诉王垠丘,今年的电视台的迎春晚会因为他那次见义勇为要他上一支独舞表演。
齐满米在电话机边上写给同事看:我好开心。
同事转述给王垠丘:“他好开心。”
齐满米又写:你记得看。
同事对着电话机说:“他让你记得看。”
王垠丘笑起来,说自己一定会看。
他甚至不是自己一定要看,现场直播那天,王垠丘分别打电话通知了老乔、冒冒以及看不到直播的王芝锐。他自己去学校门卫室蹭了下电视机。齐满米在电视屏幕的中央出现的时候,王垠丘差点叫出来。他看了眼身边的大爷,哈了声,尴尬地捏了下拳头。
齐满米穿着水蓝色的长衣长裤,眼睛望着远方,开始旋转身体。王垠丘望着屏幕出神,兀自想起几年前,在冒冒的婚礼上,舞台底下十几桌热气腾腾的婚宴,服务生挤过过道,把一盘红烧肉放到桌上。婚宴台子上跳舞的两排人穿着紧身红夹克,也像几块热乎乎的红烧肉。齐满米那时就在第二排的最右边。
婚宴结束后。老乔让表演团的人也在饭店里吃了一餐。吃完后,一群红烧肉走出侧门,叽叽喳喳地路过坐在台阶上的老乔和王垠丘。那时候王垠丘刚摁灭自己手里的烟,把外套甩到肩头站起身要走。他和齐满米一个跳上了老乔的面包车,一个转去街口骑自己的自行车。面包车左转进了主道,王垠丘右转骑回造纸厂职工宿舍。他们那时都没想到,二十世纪末会有一段属于他们的漫长故事将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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