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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何时起的身,从何处寻来一瓶药油,正用绢布抹了给她擦拭烫红的指腹。只当她道不出缘由,便也不再深问,反给她抹药治伤。
较之当年,少女已经长大许多。纵是一双手,也从初时皮肉不存如爪状,变得如今修长柔腻,掌心微存一点细肉。
但在他手掌间,还是又软又小,需他呵护。
他一手小心翼翼拖着她手指,一手细致又耐心地涂抹膏油。
“师父不罚皎皎了?”她压着嘴角问。
他也不太抬头,就一声轻哼。
低首垂眼。
她看不到他面容,只能看见他竖冠的青丝,和英俊的侧颜鬓角。然而他周身弥散的雪中春信,冷雪梅香轻又清,足矣让她想像他的温柔模样。
“师父。”公主轻声道,“外头风雨连绵,我不要你一人撑伞,艰难中还要护一个我。我也可以撑伞,我们同行便可。”
一颗泪伴随的话语一起落下,滴在苏彦持绢布的手指骨节上。
他顿了手,没有抬头,只静静看着那颗在自己皮肉上的眼泪缓缓化开,忍不住用拇指摩挲,那一点带着湿意的温热泪渍。
抬眸,与她颔首,“师父与你风雨同行,绝不中途叛道。”
苏彦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悬心江怀懋的决定,毕竟一日没有定下,一日便不得安宁,朝野人心涣散。
如此半个月后,回了长安皇城,结束了两位皇子的葬礼,眼见各方局势愈发严峻,而未央宫中的天子病体亦愈发残破,已到了汤药难咽的地步,多番朝会都由苏彦和陈婉父亲安定侯陈章并三王一同主持。苏彦遂决定在十月初一的大朝会上正式提出立长女为储君。
有此决定的前一晚,他于公主府见江见月,与她说,“不要怕。”
江见月目送他离开,看他背影湮没在夜色中,听莲花风铎自鸣声乐,只恭敬深拜。
师徒二人原都希望由天子提出,然后由苏彦出声附和,如此以天威挡去部分阻力,不至于来日风刀霜剑全部掷向苏氏一族。
但既天子不言,便只能行下策。
却不料,这日大朝会上,以汤药吊养的江怀懋竟然出现在了未央宫,颁布了两道旨意。
立长女端清公主为皇太女,入桂宫,乃国之储君。
立陈婉为皇后,入主椒房殿,母仪天下。
朝野哗然间,陈氏一族稍稍熄了声,苏彦勉强松了口气。
然而公主府中,江见月领旨并无多少欢色,入未央宫面圣谢恩,跪拜帝后的一刻,拢在广袖中的手一点点握成拳,还是发出了骨节狰狞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狗爹濒死拉仇恨!
第23章
再恨,江见月还是跪了下去,尊一声“母后”,谢主隆恩。
同陈婉目光相接的一瞬,俨然一个没娘的女郎,向一个丧儿的母亲道,“以后我们母女情深,相依为命。”
三跪九叩,在未央宫前殿空旷的殿宇内声声回响。
端的是“仁孝”二字。
反对立公主为储君掌社稷的言官被天子连斩二人,一人触柱自戕,三具尸体被人羽林卫抬出,明堂血气弥漫,如今剩得左右噤声的史官执笔沙沙誊写。
【明光四年十月初一,帝斩官三人,排众异,立长女为嗣君,以固社稷。】
【时,苏氏彦,首附叩首,称吾皇万岁,殿下千岁。后,群臣百官俱拜。】
江见月终究属于雍凉一派,如今为储君,便同当日安王无异。相比自立为王的风险,守边的三王还是愿意支持她的。
剩下便是要平衡世家,立陈婉为皇后,给苏彦以援手,让他不至于孤掌难鸣。而五大世家中,温氏和桓氏这两门与苏氏都结了姻亲,赵氏掌有兵甲一贯低调,便也好说。如此将一对四的局面,化作二对三,自然轻松许多。
这日谢恩后,宫宴散,江怀懋单独留下了江见月,与她道明时局。
“既是为了平衡朝局,拉拢陈氏一族,父皇何不多多提拔陈氏儿郎。”江见月侍药在侧,“儿臣瞧着母后精神委实不好,今日未央宫中儿臣向她朝拜时,她都失神惶惶,泪水涟涟,险些失了体统,想来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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