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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什么都没落。”陈熙南转回头去。摘下眼镜,拉上毯子。打了个哈欠,模模糊糊地咕哝,“要真落了什么,大概是我的心吧。”
他有意把这句告白模糊处理,但段立轩还是听清了。望着棚顶琢磨了会儿,冷不丁想起一个情景——上定眼止疼那天,陈熙南的眼神。
不止那天,最近他也一直在观察。他发现陈熙南这人好像有视线洁癖,轻易不跟人对眼睛。跟大鹏大亮,甚至是和护士说话的时候,都几乎不肯有目光接触。要么摘眼镜,要么看脑门,要么看耳垂,再不济就看后面的窗框子。
甚至有时你能明显感觉他神游了,两个眼珠空荡荡地对不上焦。可一旦转到自己,那就是啪一下精准锁定,恨不得把人勾下一层皮。
段立轩心里咯噔一声,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弯的?”
陈熙南没说话。
“你看上我了?”
陈熙南仍不说话。
“别扯这犊子。”段立轩扭头看他,视线箭一样扎着他后背,“我心里有人儿了。再说咱俩不是一路的,走不起一块儿去。”
陈熙南依旧不说话,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段立轩也不说话了,重新把视线投回棚顶。感情这事太伤人,他知道表白被拒是什么吊草味儿。所以有些话点到就行了,给人留个台阶下。
胸中弥漫出阵阵酸楚,他也想起自己对余远洲告白的那天。
那是三月中旬,湖面还结着薄冰。积雪未融,冷风凛凛。
两人坐在长椅上喝酒,聊着各自的郁结。酒过三巡,他偏头吻了余远洲的腮颊。
麻木的嘴唇。冰凉的脸颊。像是两块石头,不经意地撞了下。
余远洲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木然地看着湖面。但从那两片嫣红的嘴唇里,讲出了最绝情的话语。
“二哥。我要跟了你,不说别人看不看得起我。就我自己,都不能看得起自己。”
这就是余远洲。
像一条来自大海的鱼,浑身没有一根棘,却总是遥不可及。美丽的,可也是冰凉的。
冰凉的鳞片。冰凉的话语。冰凉的心。
但即便如此,段立轩也还是喜欢余远洲。他喜欢啊,他看不得余远洲挨欺负。那些皮肉之苦,宁可是他来受着,也好过让他看着。
清明节的前一晚。他在酒店包房里觥筹交错,而余远洲在雨里受尽折磨。七个求救电话,他一个都没接到。但凡他接到了一个…但凡他接到了一个!
每每想到这里,心就像被剜了块去。他伸手摸纸,却摸了个空。翻过身吸了下鼻水,又假咳两声掩饰。最后把脸埋进枕头里,不动了。
然而他不知道,陈熙南已经转了过来。在朦胧的月色里,哀而深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同一个月亮,照在了两个人的脸上。一个将心向明月,一个明月照沟渠。
作者有话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爱情的存在方式有很多种。有滔滔江水,也有涓涓细流。
段立轩对余远洲的动心,是轰轰烈烈的。像疏风骤雨,像绮丽梦境,像激昂摇滚。像在摇晃吊桥上,湍浪里跃出一尾凤尾鱼。
而对陈熙南的动心,则是无声无息的。像春末微风,像平淡三餐,像清晨的湿润空气。像在飘着细雨的小巷里,头上倾来一把油纸伞。
人可以不做梦,但不能不吃饭。可以不赏美景,但是不能停止呼吸。
我想这就是他最后选择陈熙南的原因吧。
余远洲只是他的浪漫,而陈熙南却是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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