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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姐姐,长话短说,我今日陪一位客人行山,原是要半路甩脱客人,与相好的阮公子约了私逃的,不想阮公子还没到,妓馆倒好像得了风声似的,方才有龟公带着护院往后山来,竟是越围越近。万幸我看到姐姐陪着那些奶奶们在此处用膳,便进来求姐姐掩藏……”
郑海珠神情一凛:“阮公子,就是你前些时日说的要为你赎身之人?”
“正是,原本我若再撑得大半年,攒下的银两够赎身了,但他急于带我赴京,我们就准备逃……”
茹韭儿还在嗫嚅,躲在郑海珠身后的徐蕙珍忽然开腔道:“这个公子想带你走,却要花你的钱,已是不够体面。钱不够便撺掇你私逃,更是不对。”
郑海珠扭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徐蕙珍。
徐蕙珍仍是一副小大人似的端然:“郑姑娘,你们所言,我约略晓得是什么意思。我家开的慈恩堂里,也有和这位女郎般的人,来祷告,说出她们的悲伤与难处……”
茹韭儿打断她道:“小姐原来是慈恩堂的东家,那你该明白,你们那洋教的教义中有一条,就是勿妄证,即,不可对自己不知道的事妄加评判。我们做这一行的,与自愿给世家做长雇、每月领工钱的人截然不同,我们入火坑时皆不得以,想要跳出火坑时又被百般讹诈刁难,你这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不知实情,只用买卖人守契的眼光来判断我与阮公子体面不体面、做得对不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徐蕙珍抿着小嘴听完,偏头思量须臾,竟严肃地点点头道:“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这短暂的一个回合里,郑海珠已决定要帮茹韭儿,唯觉得徐光启的孙女儿也在,可有些难办。
不料徐蕙珍仿佛被茹韭儿反驳得服气了,竟干脆指着书房竹榻下的一个大木箱道:“那你就藏那儿吧,你个子小,我们拿画轴盖着你。就算那些男仆能进得鹤鸣楼,我是徐家女眷,与郑姐姐在此处作画,他们又不是官府衙役,不敢太造次,最多也只得在门外观望一眼。”
郑海珠和茹韭儿听了,皆觉得这是情急之中最合理的法子了。
她们忙拖出木箱,茹韭儿躬身蜷了进去,郑海珠特意寻出几个青蓝色绢帛裱画的卷轴盖上,与茹韭儿的布衣颜色一致,然后和徐蕙珍用力将木箱推进去,再寻几个圆凳零散排布四周,挡住光线。
郑海珠和徐蕙珍依旧回到桌边,一面调色描线,一面侧耳倾听外头动静。
果然,过不得多久,有嘈嘈的男子声音传来。
郑海珠提着笔,踱步到门边,恰见到顾家大奶奶的贴身丫鬟翠榴,也从宴饮的花厅里走到院中,带了几分冷傲之气,问鹤鸣楼掌柜何事。
茹韭儿卖身的青枫楼,乃府城排得上名号的妓馆。鹤鸣楼掌柜听说是青枫楼搜山搜村寻人,亦不敢生硬地拒绝,只得躬身哈腰地向翠榴诉苦。
翠榴倒不与那掌柜发火,只盯着掌柜身后的几人道:“里头是顾家董家的奶奶小姐们,还有黄大人的夫人,你们觉着在此处叨扰,像样吗?”
青枫楼领头的龟公,一看就是个阴戾黠诈的狠角色。
但闻听真的是城中显贵的女眷在开席,他毕竟畏惧她们的夫家,忙压着嗓子道:“姐儿莫怪,我们只进那些空房里瞧瞧,夫人们吃酒之处,定是避开的。”
翠榴不耐地摆摆手,不再回应对方,抱着胳膊在花厅门口站了,瞧着龟公排布手下往鹤鸣楼的几处空闲雅间去搜。
正在这时,院外又冲进来一位年轻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容长脸,肤色白皙,眉目俊朗,一身细菱格的纹锦直裰。
分明是个风姿不俗的贵公子,手中却抱着一团水红色的衣服,隐约露出鲜艳绣花和马面裙的褶皱,一看就是妇人的裙衫,令他显得颇为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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