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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听见“琉双”这个名字,还是年少时拜入空桑学艺。
晏潮生记得那日下了一场大雨,纷纷扬扬,整个空桑为之落泪。她死了,按照空桑的仪式,会让仙体随水漂流,其后几日,她会消散于天地间。
仙道凉薄,并不会为谁守灵。
他与几个弟子一同守着漂流的天河止水,看着小小的、孤独的一叶仙舟在水上漂流。
弟子们个个打着呵欠:“据说少主是境主唯一的女儿,没想到这般年轻,就死了。”
“紫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境主也似老了几十岁。”
“你见过少主吗?”有人问晏潮生。
晏潮生摇头,他入门晚,那少主被养在仙境最深处,自然没有见过。几个弟子嘿嘿笑:“那倒可惜,她虽没有旁的本事,长相是一等一的美。”
晏潮生心绪平静,并不好奇,也不同情那个英年早逝的少主。
他们偷懒,他却站得笔直,盯着那仙舟,知道仙子与扁舟一同模糊看不见,大雨已经把他肩膀打湿。
他收回暮光女,并不知后来万年的岁月里,自己会为那个孤独的小仙子,寸断肝肠。
晏潮生在空桑修习三十年,妖族血统如同刻在他骨子里的耻辱,他们欺他,辱他,最严重的时候,他曾经被门内师兄弟暗算,那一次他断了全身的骨头,全身半张皮都被剥落。
他含恨咬牙呆在冰冷的巢穴中,听他们放肆大笑。
“妖就该回到妖怪应在的地方,区区妖族,也妄想修仙。”
“还以为境主会帮他,可笑,他许是不知道,境主也觉得他卑贱如蝼蚁,死了才好。”
晏潮生在山洞里饿了数月,一只眼睛被洞中毒蜘蛛刺瞎,他血淋淋爬上去,如同厉鬼,楼辛竺把他捡了回去。
他收他为徒,看他这幅凄惨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伤好以后,晏潮生问楼辛竺:“你想要什么?”
“为何笃定我一定有所图,若我只看你可怜呢?”
晏潮生冷冷笑了笑:“不会有人觉得我可怜。”他踽踽独行于世间,所有对他好的人,无不有所图。
有时候是他一身皮囊,有时候是血肉。他的心早已冷了,明白世间不会有人可怜他,更何况真正爱他护他。
楼辛竺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晏潮生修习天分极高,令楼辛竺十分赞叹,他也算一个合格的师尊,不吝啬地教导了晏潮生许多。
后来楼辛竺因为灵脉动荡重伤,那些人害怕晏潮生复仇,再次故技重施害他。晏潮生体内血脉觉醒,与闯入妖族一起,屠了半个空桑。
楼辛竺看着他冷酷的脸,落下泪来:“你终归还是恨的,没有原谅空桑……”
他笑得轻慢:“师尊难道以为,我是以德抱怨之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半个空桑因灵脉动荡而毁,半个因为晏潮生和妖族沦亡,楼辛竺死死握住他的手:“为师只有一事请求,乱世飘摇,只愿你在未来,可以像为师这些年护着你一般,护着我的女儿,宓楚。”
晏潮生倒也干脆:“好。”
楼辛竺咽了气。
晏潮生并不排斥护着宓楚,他拜入楼辛竺门下时,楼宓楚温婉善良,少主死后,她就等同于少主。楼辛竺一直有意让宓楚和晏潮生在一起。
晏潮生无所谓,他孑然一身,懂得杀人,却不知何为爱人。
年少时也像别的妖一样,想着妻子孩子热炕头,后来在仙境艰难沉浮,只觉得能度日便好。何况宓楚并非负他害他,他偶尔作战归来,宓楚还会心疼问候。
她跟了他两年,晏潮生没有碰她,战场燃尽他的精力,宓楚对他的存在,就像一阵风,一片叶子。
后来有一日,她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枚珠子,吃下去痛了几日,醒来变了张脸。
晏潮生注视着那张脸,多看了几眼。
彼时他只是一个小山头的妖主,问她:“还合灵吗?”
宓楚咬唇,忐忑道:“我还没准备好,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
他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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