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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很多身在统治阶层的人都看不见老百姓在受苦的,不仅仅是清朝,明朝中后期也是如此。”民本”思想或许在张居正时期才开始嬗变,进而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这不是清朝的错,而
是每个封建王朝都会有的局限性,“何不食肉糜”到了后世还震耳欲聋呢,只是清朝作为入主中原最成功的
游牧民族,要面对比其他王朝更多问题罢了。
当初在歙县,程婉蕴也曾想过很多法子去影响程世福,让他多出台些惠民济民的政策对老百姓好一点、再好一点。他也的确努力了,灾荒救助、救济鳏寡孤独、尽力推动歙县子民的教化,但正如程世福只能救歙县的人,她也只能做到这些。
于是最后程婉蕴穿上了棉布衣裙,太子爷换了件普通的长袍夹袄,但他还是坚持租用了客栈老板的骡车代步,程婉蕴也觉得他是对的——这主要是太子爷的马和车都显得太昂贵了,就好似你开着兰博基尼敞篷跑车进山区一般,不说吸引强盗土匪的注意,也会引人围观、容易掉马,还是换二手五菱宏光来得安全。
客栈老板的骡子年纪大了,而且主要是用来拉货的,后头就是块木板拼成的车架,连车篷都是德柱实在看不下去临时用块油布遮起来的,然后和程怀靖一块儿将整辆车包括骡子都洗了个干净,程怀靖甚至抱着骡蹄子刷了半天,恨不得替它把脚都修了。
又抱来两床褥子往车里垫了又垫,这才勉勉强强把太子爷请了进去。程婉蕴一直在悄悄观察太子爷的反应。
德柱也白着脸站在一边,心里忐忑不安,还不停地想,太子爷要是发了火,他门口还套了另外两辆崭新的青呢马车,里头还能放火盆,虽然比不上宫里的,但总比这破骡车要好!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子爷微服就微服么,何必微服得如此逼真呢?
谁知太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上了车,还特意将褥子往身边又叠了一层,才让她过来坐。见她立在车前有些出神,他却冲她笑道:这车只怕不会很舒服,你忍一忍。
程婉蕴就弯起眼睛笑了:二爷别小看我,我很能吃苦的。然后她也二话不说就提起衣裙上了车。
这车是真的又晃又冷,胤仍便将程婉蕴紧紧搂在怀里,碧桃出门前给她塞了个小手炉,这会儿用着正好,程婉蕴将手炉放到太子爷的怀里,他又下意识拉过她的手捂着,两人都因对方的动作愣了愣,随后便相视而笑了。
他们这辆普普通通的骡车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德柱在前头充当车夫,他们这辆骡车后头还有不少真的穿上粗布衣裳的亲兵不远不近地跟着,程怀靖就和石家两兄弟扮成了进城买菜的菜农,用扁担挑着两个草编箩筐,里头还放了几颗白菜。
骡车渐渐驶出了通州的城门,外头的
景色一下就变得荒凉开阔了起来,远处青山重重,冷清凋残的寒树簇拥着蜿蜒向前的黄土官道,路上行人就少了很多,但偶尔能见到呼啸而过的驿马、背着重重柴火在大冬天赤脚走路的老人、以及赶着驮满货物的骡子的商贾。
胤仍盯着那老人冻得黑紫全是皲裂开血口子的脚底板看住了,直到骡车与那老人擦肩而过,他忽然开口和德柱说:“给那背柴的老翁送点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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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柱愣了半晌,连忙让跟在附近的亲兵拿了钱回头去追。
程婉蕴也愣了一下,她忍下心尖一点酸涩,说:“二爷,救不过来的。”她从小就知道,救不过来的,救了一个还有一个,救了两个还有千千万万……
“我知道。”骡车不远处,那老人被乔装的亲兵塞了一贯铜钱,已经哭着跪倒在雪地里,冲着他们的骡车不停磕头。但胤初没敢回头去看,只是依旧望着前方好似瞧不见尽头的路,轻轻回答,“可已经见到了,就这样无动于衷地走了,若他不幸没熬过这个冬天,我会一直记得这件事。
程婉蕴只能抓住他的手,她知道太子爷从皇城里走出来以后,必然会被刷新三观,这过程定然是痛苦又震撼的,而且余波不断,或许这次南巡会影响他一生也说不定。
但这些痛苦却会成为万民的希望。
之后大概走了一个时辰,骡车从还算宽敞的官道驶入泥泞的乡间小道,这路况更糟糕了,北风呼呼地吹着,分明是倒春寒的化雪天,正冷得出奇,但德柱却赶车赶出了一头汗。这小道一边是山一边是刚破冰的湍急江河,要是一不留神摔了车……
德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九族的结局。
幸好一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因太子爷的命令,他们一路专捡偏僻山路走,转过山转过水,他们经
过的第一个村庄是江边的小渔村,简陋的小码头边上,聚集着几个等船靠岸扛包挣辛苦钱的男人,远处便是安静地停放着渔船的江面,以及成片的吊脚楼。
村子里一开始是见不到多少人的,直到江边洗衣的几个妇人瞧见了他们,立刻就窃窃私语了起来,很快全村都被惊扰,几乎每家每户都冒出来几个脑袋,眼里十分好奇。
本想暗访民生但刚进村就被衣衫褴褛的村民包围的胤初:……程婉蕴真是拼命撇下嘴才没笑出声来——她是故意没告诉太子爷的。
这时候的村落大多闭塞得可怕,只要来了生人都会被人围观的,这也是程婉蕴支持太子爷不骑马不坐马车的原因,因为你会发觉一个村子恐怕连牛和骡子都没几头,更别提马了。
他们这幅打扮在这些身穿补丁摞着补丁、脚蹬草鞋或者干脆没鞋的人面前,就已经是“泼天富贵”了。他们见过穿得最好的或许就是他们的地主老爷,或是那个住在青砖大瓦房里,有佃农替她拉着骡子出门的小脚地主太太。他们是一辈子也不能想象他们眼前这位干干净净、白皙的“秀才”,竟然会是大清的皇太子。
等胤祸回过神来,这村子的村长兼族长兼里正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那里正穿得还算干净,酱色的夹袄,戴了个瓜皮帽,大概五十来岁,脸上皱纹好似捏褶,胡子也花白了,正半是惊半是疑地问道:几位贵人是……
德柱跳下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位老丈,我们少爷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舟车劳顿多日,途径贵村,想寻个住处暂住几日。
骡车没有车帘,那里正早就瞅见了里头端坐着一男一女,胤仍不动声色将阿婉挡在身后,但里正浑浊的眼睛还是瞥见了那女子露在袖子外头的指尖还是比雪都还白几分……里正琢磨着:今年的确是大考之年,每隔三年陆陆续续经过他们村子的举子也多,但他们村子离通州极近,几乎不会有人选择到他们村里借宿,这还是头一回遇见。
而且还是带着那么多家丁女眷的少爷,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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