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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池此刻正沉浸在李东阳精妙绝伦的笔记中,闻言头也不抬道:“想是有钦犯逃出来了。无妨,锁好门就是了。”
贞筠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谁知她刚刚把门插上,就听到屋外传来震天的敲门声。这下月池也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卷。贞筠的脸刷得一下褪去血色,她紧紧抱着月池的胳膊:“这、这是怎么了?”
月池安慰她道:“放心,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谁敢乱来。”
她话音未落,乱来的人就到了,他们竟直接将门撞开,数十人齐齐涌入。月池眉心一跳,她回头对贞筠道:“你待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贞筠一颤,她拉住月池道:“那你呢?”
月池道:“我出去看看。”
贞筠急急摇头:“这怎么能行,万一是歹徒……”
月池失笑:“京师有三十三卫拱卫,岂会出现这么大批的匪患。外面的不是东厂番子,就是锦衣卫。”
说着,她就推开了房门,正好与准备破门而入的朱厚照碰上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惊。贞筠紧随月池身后,一见这个衣饰华贵的陌生少年不由垂下头去,心下正在嘀咕,这是何人时,就见月池行礼道:“拜见殿下。”
贞筠大惊失色,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大晚上来她们家!贞筠眼见朱厚照毫不客气地进屋,不由又惊又疑,正待询问月池时,却听月池道:“还不出去请刘公公和诸位侍卫们喝茶。”
刘瑾抬脚正准备往朱厚照身边走,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当即嗤笑道:“李越,你好大胆子,连咱家都敢指使了。”
月池一哂:“公公误会了,在下还以为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候,刘公公必日日在神前焚香祷告,正想告诉公公,我们家也请了尊菩萨,公公去那里求神拜佛也是一样的呢。”
“你!”刘瑾立时直眉怒目。
上次她这么说话时,还是在赵虎那桩事后。朱厚照挑挑眉:“怎么,你如今是视死如归,连装都懒得装了?”
月池道:“您连一夜都不愿等,擅闯宫禁都要出来见臣,显然不是为闲话家常不是?既然都心知肚明,何必虚与委蛇呢?”
果然是他!朱厚照的拳头紧紧攥起,他想到了父亲这些天的愁眉苦脸、寝食难安,母亲的步步紧逼,歇斯底里。还有他,他的脸皮被自己的亲舅舅彻底踩到了地上,却不能较真发作,还得强忍着恶心救他们的性命,接下来还要低头安抚文臣,他活了十来年,何曾有如此憋屈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混账!他咬牙道:“都退下。”
刘瑾见他面色不对,当下就拽着贞筠出去了。月池对贞筠点点头,随即关上了房门。她刚回过头,就听朱厚照杀气森然道:“你的罪,合该凌迟夷九族。”
月池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大笑出声。她是女子之身,即便特意妆扮,也比寻常男子看着要秀气得多,可这般笑来,竟有不输男子的豪爽之态。她笑意盎然道:“您以为,我的九族是您想诛就能诛的吗?”
朱厚照勃然大怒,咬牙道:“孤是太子,大明储君……”
月池截断他的话:“就算您是皇帝又怎样?于父族,洪武爷为独揽天下大权,分封宗室屠杀勋贵,皇族自此在京中力量薄弱;于母族,洪武爷命子孙与平民联姻,故而给殿下挑了这么一个事事无能,却最善索利的母族。于臣下,因武将有谋反之险,洪武爷便以文官压制武官,却使得文官坐大,虽无丞相之名,可其所掌足以胁迫皇帝的大权,与丞相又有何异?宣宗皇帝无奈,只得扶持司礼监,使得内廷和外朝互相制衡。”
月池嗤笑一声:“可太监本质也只是依附皇权的丝萝而已,在文官步步紧逼时,刘公公除了叫殿下救命之外,还能做什么?再加上土木堡一役,朝局早已倾斜多年。”
还真被他说中了,朱厚照一时气急败坏,却听月池又道:“这样说来,未来的大明天子,不过是个孤军奋战,高高在上的囚徒而已。您除了血统以外,有什么值得骄傲,又凭什么让我俯首称臣?”
这一字一句都是在往他心窝里戳,他已然是三尸暴跳,七窍生烟:“是吗?孤现下就向你演示演示,孤这个囚徒是怎么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当下就要唤人,月池却悠悠道:“您是不是以为,我在刚入宫那几天,真就只是在乖乖挨打?”
朱厚照动作一滞,月池道:“我在与文官交好,努力进入士人的行列。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您只能靠文官安抚局面,可如果我此刻被杀,您猜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国家视士人如草芥,即便为保障自己的安全,他们也会向您讨个说法。”
“可这事总有过去的时候。”朱厚照怒极反笑,“你以为你能拿着鸡毛过一辈子吗?”
月池赞同地点点头:“所以,我还备了一遇风云便化龙
早就想打你了!
朱厚照心道,可李越以为以命相较,自己就拿他没办法,那是大大地错了主意。他想做唐雎,可自己可不是秦王。此时的情况,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他心念一动,忽而伸手握住他的手,月池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我劝殿下别白费心机,殿下想迫我松手,只怕没那么容易。”
朱厚照眼中狡黠一闪而过:“谁说我要迫你松手?”
他竟然抓住她的手往前送去,月池万不曾想到他会如此,大惊之后下意识往后用力。朱厚照抓住这个时机,侧身一下击在她手腕的麻筋处。哐当一声,簪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月池连头都来不及低,立即扬手,可素来好武的太子身手要灵敏得多,他又一次逼了上来,双手擒住月池的手腕。
月池挣了几下,硬是动弹不得。她心如擂鼓,呼吸急促,不过对上他得意洋洋的脸,她仍然毫不露怯道:“您即便拿下我又能如何,该做的,我都已然做尽了。”
朱厚照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上打个转:“那又如何,你唯一的筹码是孤无玉石俱焚的勇气,只得吃下你这个哑巴亏。可刚刚你的举动已然表明,你亦无同归于尽的打算。李家、方家还有唐家,你若真损及孤分毫,这上千口人的鲜血就足够染红金水河。李越,你不过是色厉内荏,你根本赌不起。”
月池目光如炬,她蓦然一笑:“说得好像您赌得起一样。您要是真成竹在胸,刚刚就该打死我。大家彼此彼此而已,您在得意个什么劲?”
“你!”论起耐性,朱厚照远不如她,一激之下,注意力就偏移。月池趁此机会,屈膝对着他的小腹,狠狠来了一下。太子爷长到这么大,从未挨过谁一个指头,当下疼得五官变形,蹲在地上。月池有心狠狠揍他一顿,可看到满是灰尘的地却动作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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