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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垚像是听见了个什么笑话,质问温瑜:“敢问翁主拿什么做到?”
温瑜道:“瑜以为,陶郡就是瑜交给先生的一份答卷。”
她在李垚恃才漠然的眼神里,从容自定,继续道:“家父在时,常赞先生乃当世管仲,有大治之谋。先生不愿辅佐瑜,无非是认定瑜难担大任,非争世之才。比起空口向先生许诺什么,瑜以为,拿出实绩,更能让先生看到瑜的诚意。”
她揖手向李垚一拜:“瑜已夺下陶郡,想拜请先生为瑜谋事,不知先生可愿?”
李洵拿眼打量李垚,心说翁主这礼数已是周全之至,这臭脾气的老家伙可莫要再不识抬举了,他帮衬道:“李大人一腔抱负,不也正愁无处施展吗?翁主慧颖好学,来坪州时日虽浅,但已接手了坪州府内一切大小事宜,在陈大人往陶郡去后,将坪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若再得大人辅佐,何愁他日不能同裴颂一争高下,诛此祸乱河山的敖党走狗为王爷报仇?”
李垚并不理会李洵的搭话,只看着温瑜道:“你与你兄长的确不太一样,当初老夫拒了收你兄长做学生,他日日晨昏定省到老夫居住请安,替老夫打扫书斋,勤问学问。如此坚持了三月有余,被老夫厉色驱赶,才终不再至。”
他哼笑一声:“老夫若想收学生,这般愚笨示诚者,可如过江之卿。那些儒家的酸腐学士吃这一套,但老夫才不稀罕。若心诚勤勉便可成大才,那地里的耕牛皆可坐化升仙,哪至被套上枷柦挥鞭驱使?”
他说罢,审视般盯着温瑜:“你的脾性,对了老夫胃口。但你想老夫替你谋,所谋为何?杀裴颂?还是夺回你温氏的皇权?”
温瑜眸色乌沉:“杀父杀母杀兄之仇,瑜必报之。但这天下,素来是能者居之,从未有过属哪一家的说法。从宣统年至韶景年,温氏为皇,可在这此之前,王氏、陈氏、姜氏也曾为皇。天下,终是万民的天下,仁德大治者,方可一统四海疆域。瑜想完成的,是瑜父兄为完成之大志,祛除旧梁沉疴,匡扶山河社稷,解救万民于水火,并非是争主这天下的权。”
李垚久久地盯着温瑜,那目光锐利且砭骨,像是要透过那一身皮相,将灵魂都看穿。
温瑜一直沉静坚定地同李垚对视着。
良久之后,李垚开口:“你奉我一盏茶。”
一直提心吊胆的李洵听到此处,方才转忧为喜,忙招呼底下侍从:“快快!奉一盏茶来!”
自古拜师都有敬茶之礼,李垚让温瑜奉茶,便是收她做学生的意思。
昔日世子尚未曾入他眼,今翁主竟成了他的学生,李洵激动之余,眼眶酸热,甚至有了几分涕零之感,只觉温氏再兴有望。
下人很快捧了一盏茶前来。
李垚就那么坐在苗圃边的石墩上,温瑜长裙逶地,捧过茶盏递与他:“先生请用茶。”
李垚接过茶,并未立刻喝,而是道:“老夫挑拣了大半生,终是收了你这么个学生,你将来若无一番作为,老
夫愧矣。从明日起,无论你府务多忙,五更天便要到老夫这里读书,老夫会随时抽问你书中的学问,若答不上来,次日便再早一更天过来温书。”
昭白忧心温瑜的眼疾,拧眉就要说话,被温瑜眼神制止,她颔首道:“瑜记下了。”
李垚这才用茶盖刮了刮茶沫,饮了一口。
李洵比昭白更会看时机些,忙道:“大人如此督促翁主上进,下官知大人用心良苦,只是翁主近日常秉烛看书,伤了眼睛,大夫特意叮嘱了,不可再长时间观书,这晨间的温书,可否让伴读随行,替翁主念诵?”
李垚方知温瑜伤了眼睛一事,道:“可。”
随即又看向温瑜:“你既奉老夫为师,今后学问上老夫会对你严苛些,但若有疾在身,直言即可,在老夫这里,不兴悬梁刺股的做派,只要你能完成课业,便是日上三竿过来都无妨。”
温瑜颔首:“瑜谢过先生。”
李垚便也点了头,让她先行回去处理旁的事务。
温瑜便这般开始在李垚那里学治国之道,李垚布下的课业极多,她时常累到昭白在边上念书念着念着,她便听得睡着了,每每应对李垚那近乎刁难的抽问,她虽险答上来了,却还是常被李垚贬得一无是处。
不过三日,温瑜便瘦了一大圈。
李垚的授学方式,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可她硬是撑了下来,身体累极之余,脑子里也再无暇想别的。值得欣慰的是面对诸多棘手事务,她再没了从前的无从下手之感,能很快地梳理出一个处事章程来。
李洵每日都要向温瑜呈报坪州和陶郡的诸多要紧事宜,温瑜的进步,他是最能直观感受到的,替温瑜高兴之余,又有些觉着李垚把温瑜逼得太紧了。
这日他向温瑜禀说陶郡郡守姚正卿不愿归顺之时,温瑜疲惫得又一次听睡着了。
李洵瞧着,便是一声叹息。
他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同昭白知会一声后,去寻了李垚。
他同李垚算是忘年交,私下说话没那般多避讳,直言:“大人待翁主,是否太苛刻了些?”
他皱巴着张脸:“您交与翁主的那些,哪是几朝几夕就能学完的?”
李垚坐在菜畦里,侍弄地里的菜苗,道:“本是没指望她能学完的,老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原是怕她浮躁,才在第一日故意加重课业,想先敲打她一二,哪料她虽学得吃力,却真把那些东西啃完了。”
李垚目光变得悠远:“或许,她就是重兴温氏的那根苗子,但时局不等人,她的对手是裴颂,是魏岐山,还有南陈那位垂帘把持朝政多时的老王后。老夫予她喘息的余地,便是在把她往来日的的绝路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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