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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夫人往赵安人家去道谢,催着张圆也一道前往。
张圆不愿:“只父亲母亲和哥哥嫂嫂们去就好,让我在家温书写字吧。”
“大家都去,如何能单单剩你一人。”张夫人道,“近来你怎的回回都避着赵家,安人屡屡问起你来,每次借口都是念书功课,说的多了我脸上也不好看,再者窈儿妹妹也许久未见你,次次都要找你说话,你这次就一起去,跟她们问个好。”
张圆拗不过自己母亲,只得一起前往,因是杜若和张优的关系,也算是一大家人,并不避嫌,大家都坐一块儿说话,张圆在张夫人下首少坐了会,赵安人直拉着他嘘寒问暖,一时又脱不开身,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窈儿也在,见张圆低头答话,不看她一眼,撅着唇道:“如今圆哥哥也和我生分了,看也不看一眼,是嫌我生的丑还是嫌我入不了哥哥的眼。”
“非也,非也。”张圆连连作揖,“妹妹容貌耀目,不敢仰目。”
“到底是生分了。”赵安人笑道,“孩子都大了,小时候时时一起玩耍,那样亲厚的感情,如今都淡了。”
张夫人听出她话中叹意,使唤自己小儿子:“去给窈儿斟茶陪个罪,小时候那般的好,如今大了也不要忘了旧日情谊才好。”
张圆也觉有些不好意思,被母亲念着,捧了一盏茶去窈儿面前:“妹妹喝茶。”
今日恰逢那梳头婆子也在赵家伺候,笑吟吟插花道:“昨日老奴才去戏楼看了出才子佳人的时兴戏,还想着这样的仙人儿,世间哪里寻得找,今日一看他们两人,郎才女貌,倒是天生一对,这敬茶模样和戏里演的一模一样。”
她这话说的放肆,奈何听着有心,张夫人和安人看着窈儿和赔罪的张圆,心中各自回味了一番,禁不住欷歔,两人对视一眼,都颇有些不好意思。
四月初四文殊菩萨诞辰,施老夫人依着旧例要往庙里去进香,苗儿尚有月余就要出嫁,田氏也一道去庙里祈福,故而姐妹四人都跟着出门,只剩桂姨娘在家守着。
寺里用过午间斋饭,临走时见山门前摆着签筒,求签者络绎不前,姐妹四人见签筒,各自取了一枝竹签,苗儿和云绮的都是上吉,正是“花遇桃李近春荣”,和“草木逢春尽发芽”,芳儿的是中吉的签子“翻身跳进水晶中”,只有甜酿抽了下吉“雁在天边兽在山”。
甜酿看了一眼,默默的将竹签塞回签筒。
众人偕着施老夫人归家,马车驶入门内,桂姨娘面色尴尬,迎上来对施老夫人欲言又止:“家里来亲戚了。”
施老夫人以为是那个远亲,桂姨娘看了看甜酿:“是二小姐的表舅,外出贩货途经江都,特来看看施老夫人和二小姐。”
原来是周荣。
他先前已来过一次,施少连和甜酿都在外院招待过,此次来门房还认得,先把他招呼进了倒座,再去通报桂姨娘。
桂姨娘从未听过王妙娘还有个表兄,正是一头雾水跟着仆丁出来见人,见来人身材高瘦,一双眼瞧着有些膈人,身上衣袍皱巴巴的倒不像个正经人,又听的说周荣说上次来施家未得一一见过府内亲戚,匆匆见了侄女儿一眼便走了,心下罕异,先让下人治了一桌酒菜,再等施老夫人和甜酿归家定夺。
施老夫人听毕桂姨娘所言,亦是皱了皱眉头,问甜酿:“前些日子你见过这位表舅?小时候可曾见过这位表舅不曾?”
甜酿失神,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怔了半晌没有回话,见无数双眼都望着她,慢声道:“我不认得这个舅舅,之前从未见过,也只是几月前他上门囔着来找姨娘,被大哥哥撞见,大哥哥打发了些银子,把他送走了。”
既然是来看施老夫人和二小姐,施老夫人就不得不去应付,倒座里摆了满桌酒菜,已被吃的狼藉一片,周荣酒足饭饱摊在椅上,灌了满肚的黄汤,烧的面红耳赤,见甜酿扶着施老夫人进来,喜滋滋的撑身:“侄女儿老太太嗝嗝”
他连连打了好几个饱嗝,酸臭盈屋,施老夫人和甜酿都皱了皱眉,见周荣眼迷脸热,大舌头说话:“正正巧又到江都先来走走亲戚”
甜酿见他七倒八歪过来行礼,脚步趔趄,直直两人扑来,幸而被下人拖住,醉得连话也说不清,施老夫人已是满脸不悦之色,只得先吩咐人扶周荣下去歇息,等明日再说话。
她送施老夫人回屋,祖孙两人一路沉默寡言,最后施老夫人道:“这人看着倒不像个好的”
甜酿暗暗蹙眉,将施老夫人送回屋后,先去了见曦园找施少连。
施少连并不在见曦园,说是跟客商去外头看货,半下午后才得归家,甜酿请紫苏找人去外头寻,旺儿跑出去问了一圈,道是:“大哥儿和客商往酒楼去了,说是晚些回来。”
晚间甜酿再去,施少连尚未归,她只得作罢,第二日一早往祖母去吃早饭,见周荣已然在主屋陪着施老夫人笑呵呵说话,旁侧施少连作陪。
周荣见甜酿来,直喊着叫侄女,又说吴江的风土人情,又说江都的各色景致:“此次途径,倒是有些闲空,少不得在府上叨扰即可,小侄儿我可是第一次见,也要多尽做舅舅的一分心意。”
一会又夸施家姐妹几人生的貌美,一会又夸喜哥儿聪明伶俐,说的眉飞色舞,施老夫人在上首隐忍不便发作,便是云绮几个也心生不悦,施少连陪着说了几句,将周荣待往外堂去,人一走,云绮便要走:“这都是什么不要脸的亲戚,臭也臭死了,招人恶心。”
“你这丫头,好好说话。”
周荣连着在施家住了个三四日,每日里也只顾在施家大鱼大肉,酒醉饭饱之后就要同施家人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又要抱着喜哥儿出门玩,把喜哥儿吓的见面就躲,除此之外分毫不提,施老夫人实在不愿应付,言语之下要送他些盘缠回吴江去,他也只顾插科打诨,只赖在施家吃吃喝喝。
正是孟夏时令,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见曦园里花木扶疏,竹笋如编,熏风和暖,百花簇拥。>>
施少连正在虚白室里喝茶,小几上还搁着莲瓣盏,显然是在等她。
甜酿眉眼都耷拉着,脸色恹恹的,显然几日未曾好眠,施少连却是衣冠楚楚,翩然斯文。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许久,第一壶茶水已冷,施少连泼在窗外竹林,再煮一壶,水汽酽酽弥漫在虚白室中。
林间的虫儿在鸣,甜酿轻声问:“大哥哥说,沈嬷嬷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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