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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她把熨洗好的外套挂在衣橱里，跟那件褪净血迹的樱粉色旗袍，紧紧挨在一起。

这天晚上，许多榆要跟安东尼去参加中外联合商会举办的晚宴。而安东尼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一举拿下英国戴安娜内衣的大陆广告代理权。因为妮可身体不适，许多榆便要替她出席。当她踩上那双白色高跟鞋时，别扭又欣喜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曾经对妮可的梳妆台充满好奇，现在她就坐在台前，搽着那盒无敌香粉。她深吸了一口气，鼻子一时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无敌香粉就飞得四处弥漫。像早点铺子的蒸屉，而她是屉子里白花花的馒头。一旁打扫房间的家庭苦力，看到此景，笑出了嘎嘎声。

许多榆尴尬地望向妮可，妮可笑了笑说，&ldo;现在，让我们来完成最后一步。&rdo;她给许多榆抹上了妙巴黎唇脂，如画龙点睛之笔。那张脸，瞬间褪去了青涩和稚气，多了些可爱的妩媚、明亮的英气。

&ldo;妮可，我都认不出自己了。&rdo;她戳了戳自己的脸，白得像个瓷娃娃。

这是许多榆首次踏足上流社会的交际晚宴，她像一只小鸵鸟一样紧紧跟在安东尼身后，甚至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在偌大的宴会厅里迷了路。

安东尼转身低头对她说，&ldo;小榆乖，你先自己过去那边吃点心，我有重要的生意要谈。&rdo;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小助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凑到安东尼的耳边交代最新情报。据说戴安娜内衣品牌的海外负责人，就是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华侨，大家都喊她兰夫人。安东尼兀自点头，且算心中有数。

&ldo;父亲……&rdo;许多榆脱口而出，出于一种寻求护佑的条件反射。可惜安东尼没有听到，她第一次开口喊他&ldo;父亲&rdo;。

许多榆怔在原地，周围这种推杯换盏的环境，对她而言只是深深的疏离感。她像提线木偶一样，提起她硕大的公主裙摆，一步一步地往餐点桌移动。仿佛只要她每完成好一个动作，木偶戏台下就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ldo;真是冤家路窄啊。&rdo;冯玉娇身着黑色的束腰礼服，长至手肘的丝绒手套，欧式古典的珍珠造型项链，盛气凌人地朝她走来。&ldo;你这种货色，也配穿高定的洋装吗？真是出洋相。&rdo;她扭着腰款款而来，让许多榆不由得想到&ldo;矫揉造作&rdo;这种词汇。

许多榆刚拿起一小块吐司三明治想要充饥，瞬间没了胃口。&ldo;那你又是什么货色，被退学的货色吗？&rdo;随即又顺手拿起一块起司蛋糕，旁若无人地进食。

无论是在洋泾浜，还是在这里，许多榆的傲娇，都来自于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身胆气。犹记得木兰说过，只要天不怕地不怕，就能闯到天尽头。

冯玉娇被戳到了痛处，但又不敢在晚宴上明目张胆地张牙舞爪，毕竟她是被父亲关在家里三个月才放出来的。&ldo;有本事你就跟我出来。&rdo;她用笑嘻嘻的表情放狠话。

可惜许多榆根本不愿搭茬，&ldo;我没本事。&rdo;说着便继续享用手里的起司蛋糕。

冯玉娇没想到泄愤的机会来得这么突然，去得也这么突然。她娇嗔地跺脚，&ldo;你给我等着！&rdo;

许多榆心想，我凭什么要等着。

然后冯玉娇在准备拔腿就跑时，精准地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众目睽睽之下，不幸栽倒，磕掉了一颗门牙，被工作人员一脸嫌弃地抬了出去。场面一度非常血腥。

许多榆惊叹于报应的迅猛。

她拿了一杯可乐，要去露台上吹吹风，又向身旁的小厮要了一条披帛。拖着行动不便的纱裙，踩着如同刑具的高跟鞋，这个一向动如脱兔的豆蔻少女，完全被限制了行走自由。再加上刚刚的前车之鉴，她便更加小心翼翼的了。

没走出几步远，她发现自己的裙摆轻盈了许多，回头一看，看见一个白色燕尾服少年，在认真地托举着她的裙摆。

许多榆停下脚步，一时语塞，&ldo;谢……谢谢。&rdo;

少年抬起头来，他的眼窝很深，鼻梁很高，皮肤很白，像妮可太太喜欢的那些油画里少年郎的样子。他微微颔首示意，翩翩少年郎，机巧若神明。

这就是贵族的气质吗？许多榆心想，慢慢也收敛起了自己倒腾得风风火火的步伐。

他们来到露台上，少年本打算转身回去，突然又对她说，&ldo;你，上次为什么要把我的外套拿走啊。&rdo;

外套?许多榆诧异地回头，&ldo;那个送我去医院的人，竟然就是你嘛，这么巧啊。&rdo;

&ldo;不巧，记得差人把衣服送到依仁路81号。&rdo;说完他就走了，没有给人半点寒暄的机会，甚至依旧没有留下他的名字。

&ldo;所以你给我提裙摆，就是要找机会要回你的洋服外套吗？&rdo;许多榆默念了一遍&ldo;依仁路81号&rdo;，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了。就好比那个欧洲童话故事《灰姑娘》，仙度瑞拉丢了她的水晶鞋，第二天她就找到王子家里去取鞋子了。

她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可乐一饮而尽，口感一言难尽，又酸又苦，才发现自己好像错拿了酒水。这种陌生又神奇的眩晕感，就是羽化成仙的感觉吗？她抱住自己的胳膊，靠着露台的扶手，慢慢蹲下了身子，开始背新学的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

回家的时候，小助理忍不住抱怨道：&ldo;怎么大的喝醉了，小的也喝醉了?等下太太问起来，我该怎么说！&rdo;

他把许多榆和安东尼都塞进车后座。许多榆异常兴奋，大喊着&ldo;我找到他了&rdo;。安东尼则更加亢奋，大喊着&ldo;我拿下戴安娜了&rdo;。小助理则嘟囔了一句：我要疯了。

第二天酒醒以后，许多榆就把&ldo;依仁路81号&rdo;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安东尼却一睁眼就赶去公司处理合约事宜了。长久以来，西洋胸衣在华销售额可以用&ldo;惨淡&rdo;来形容，从百货大楼到商街店肆，专售西洋胸衣的门面几乎没有。&ldo;如今政令下达，风气改易，我坚信，现在就是打开销路的最佳时机。&rdo;他谈判时一贯淡定从容，而戴安娜的女负责人，除了酒量惊人难以奉陪到底以外，还是非常容易交涉的。

尤其是安东尼扬言要在国内做首屈一指的胸衣广告策划，女负责人瞬间松了口，还单方面追加了广告预算。安东尼说，&ldo;她一定是被这个承诺打动了。&rdo;小助理悄悄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ldo;怕不是还用了一点美男计。&rdo;安东尼白了他一眼，目光又扫过桌上的《孙子兵法》。谁让他是一个地道的&ldo;中国通&rdo;呢。

安东尼成功签下了戴安娜品牌第一个在华广告合约，最新一期的《电影画报》刊登了他们夺人眼球的广告，一并连这期报刊的销量也大幅上涨。

在当天最大幅的广告版面上，画报女子烫了时下沪地最流行的披肩卷发，穿着戴安娜最新设计推出的胸衣款式。它非常符合当下摩登女性对于胸衣的要求，典雅复古的纹样，长及腰腹，纵使广告画上的模特展示胸衣，也尽显端庄优雅。再加上广告词里品牌方承诺&ldo;如不满意，即可退换&rdo;，戴安娜内衣一鸣惊人，在华东地区迅速打开了销路。

同时，作为全沪第一个胸衣模特，阮钰雯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09孤舟

起初，安东尼举全公司之力寻找胸衣模特，但无奈遍寻不得，无人敢如此大胆尝试开风气之先河。即便是自由奔放的好莱坞女星形象已经深入人心，那些接受了新式教育的贵门千金们，也不敢在海滩上身着泳衣，享受日光。

从电影明星邀约，到女子模特筛选，通通铩羽而归，一无所获。

就在安东尼一行人泄气的时候，小助理突然冲进会议室大喊，&ldo;找到了！找到了！&rdo;安东尼虽然眉头舒展，但还是谨慎问道，&ldo;哪里找来的人?&rdo;